民意这个东西,在政府里,绝对也算是一个雷区。纪中全将这颗雷抛了出来后,有一瞬间,会议室里是处于那种寂静的状态,除了每个人的呼吸声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完全可以说是针落有声。
趁着钱江柳这边的人都被这颗雷给砸到的时候,梁健抬手看了下手表,一个小时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了。而整个会议时间,其实已经差不多两个小时了。
梁健觉得有些累了。看着在座的这些人,他开始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他之前也有想到过,但是,经过这一次的常委会议后,他就更想弄清楚这个问题了。
那就是,为什么阿强重工一定要这块地!至于钱江柳他们为什么要站在阿强重工这一边,这个倒是不难理解。无非就是一个利字。
那块地,是不是有什么名堂在里面?国土局另外提出来的那三个方案中,每块地都充分考虑了阿强重工的情况,相比较于那块地,除了可能离三里镇,离市区相对远一些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差别。甚至,从利益上考虑,这三块地中任何一块,对于阿强重工来说,他们的投资都会少很多,后期的一些问题也会少很多。既然如此,阿强重工却执意不肯松口,那其中肯定是有什么猫腻了。
之前,梁健因为还有其他事情分心,所以也没有十分重视这个问题,此刻梁健意识到,这件事,一定要好好调查一下。
梁健想着这些的时候,会议室里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统战部长罗汉全说:“我觉得,三里镇老百姓的问题不足为虑。这和拆迁补偿安置差不多,只要钱给足了,自然这百姓的嘴巴就堵上了。”
罗汉全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作为一个政府来说,其主要的宗旨是为百姓服务的。经济的发展,和企业的发展,城市的发展,如果是以欺骗老百姓,有可能伤害老百姓利益为前提,都应该是不正确的。但现如今很多执政者都忘记了这一点,他们在乎的是自身利益,却忘了老百姓的利益。
罗汉全的话,必然也会引起梁健这边的人的反驳,然后又会引来新一轮的反驳。梁健看着他们听着他们端着客气实则犀利无比的打着嘴仗,默然不语。
很快,沈连清站了起来,悄悄走到梁健身边,轻声说:“书记,一个小时到了。”
梁健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正在说话的公安局局长赵全德,咳了一声打断了他。
“一个小时已经到了,既然大家都没有能商量出来一个好办法,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政府也不是只为了阿强集团服务的,大家也都还有其他工作,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就先回去好好想一想。另外,何副市长和国土局那边也加把劲,要是阿强集团肯退一步,那最好,大家也都省事不用再费心了。”梁健说完站了起来,低头看向钱江柳,说:“那江柳同志,今天就这样了。如果江柳同志还有其他什么建议的话,回头我们可以再约时间商议。”
钱江柳脸色不是很好,今天的常委会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目的,他本想说投票表决,可梁健似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但他也知道,如果梁健强势,即使投票他赢了,也是白搭。书记拥有一票否决权,这是他钱江柳的弱势。
钱江柳听到梁健的话后,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已然恢复正常,微微一笑,说:“行。今天辛苦梁书记了。”
梁健跟着客套:“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是工作,应该的。”说完,转头看向都站了起来的众人,说:“都散了吧。”
梁健是第一个走的,沈连清紧跟在身后。按理,常建也该跟着,但是常建却落下了。梁健没去注意,走了一会,他想起一件事,便停了下来。纪中全跟于建德正走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于建德一抬头看到梁健在前面,提醒了一声,和纪中全走了过来。
梁健说:“我找中全同志随便聊聊。”于建德忙说:“那我先走了。”于建德走后,梁健和纪中全并排走着。
梁健面前,纪中全显得比较淡然,并没有刻意的谦卑。但原本还在臭着的脸色,却是收了起来。毕竟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可以有脾气,什么时候该把脾气收起来,他还是有数的。
他安静地走在梁健身边的,等待着梁健开口先说话。梁健则没有马上开口,走了大约有五十米的距离,才张口说道:“中全同志在纪委书记这个位子上,已经有四年了吧?”
纪中全点头,说:“是的,四年零三个月,还有九个月,就满五年了。”
地级市纪委书记一般五年换届一次,也有连任的,但一般这种情况相对来说会比较少。梁健问纪中全:“有没有想过这一届满了后接下去去哪里?”
纪中全回答:“没想过,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梁健看了他一眼,想探究一下,他这一句没想过到底是真还是假。纪中全面朝前,目光却微微朝下,神色平静,看不出究竟。梁健笑了一下,问:“中全同志今年几岁了?”
“四十八了。不小了。”纪中全回答。说实话,四十八的年龄对于一个市级纪委书记来说,不算大,但也绝对不算小了。运气好,还能上一级,运气不好,或许顶点也就在这里了。梁健说:“也不算大,努力一把,还能再上一级。”
纪中全一直没有波动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动静。他转头看了梁健一眼,说:“梁书记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就我这脾气,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想上,难!我也想得很开,纪委书记这个位子也算可以了,干满这一届,也要五十岁了,也是可以享受的年纪了。”
梁健笑了起来,说:“刚才在会上,看中全同志跟人吵架的样子,可不像是五十岁的人,倒像是三十多岁的。工作嘛,要想坚持原则,总是难免会得罪人的。只要工作做好,组织里还是会有伯乐的!”
纪中全愣了愣,旋即说道:“那就借书记吉言,希望我也能碰到我的伯乐。”
“你会的。”梁健说。两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又往前走了会,到了电梯门口。进了电梯后,梁健问纪中全:“跟中全同志打听个事。阿强集团要的那块地是不是有点什么?”
提到地的事情,纪中全的眉头皱了一下,听了梁健的问题后,纪中全抿着嘴沉默了一会,正要开口说话,电梯门开了。纪中全看了一眼外面,说:“梁书记什么时候有空?”
梁健看向沈连清,沈连清会意,立即回答:“接下去没有安排。”
梁健看向纪中全,纪中全说道:“我待会还有个会,那我会议结束后再来找书记您。”梁健点头,然后走出了电梯。
虽然问了纪中全,纪中全也有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梁健还是与沈连清说了一声:“回头你也想办法去打听一下看,阿强集团要的那块地是不是有些什么猫腻在里面。”
沈连清应了下来。
回到办公室后,梁健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会。在那个会议室中待了两个多小时,虽然梁健一直没怎么说话,但心神却是一直都紧绷着的,虽然说对常委会他拥有绝对的权力,但第一次和钱江柳这样公开的对决,还是让他感觉紧张。而且,这一次,除了那个宣传部长陈玉婷之外,其余的人立场都已经比较鲜明。统战部长,还有常务副市长,还有公安局长,都是钱江柳的人。而梁健这边,如果常建能够坚定一点,倒也是能和钱江柳持平,可关键是,常建这家伙根本不靠谱。梁健想着,或许真的应该考虑换一个了。
纪中全是一个小时后来的。走进来后,沈连清给泡了茶,他等凉了一会后,拿起来就喝了一大口。梁健看他这样子,想,这纪中全倒也是率真的有些可爱。
他看着他动作有些粗犷的放下茶杯,然后抬头看向梁健,见梁健脸上微笑,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挂起一丝讪讪,说:“不好意思,让书记见笑了。我这人粗野惯了,一下子没注意。”
梁健摆手说:“没事。个人习惯而已。”
纪中全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谈起正事。他说:“之前书记问我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是,几个月前,我曾经收到过一封举报信。举报信是匿名的,而且是投错了地方的。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这封信里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梁健问谁的名字,纪中全回答:“胡立邦。”
梁健一愣,永州市常务副市长胡立邦。他眉头一皱,问:“信里举报他什么?”
纪中全说:“信里倒也没举报他什么实质的内容,因为这封信主要举报的不是他,而是阿强重工集团,尤其是杨天翔。”
梁健微怔:“这不是检察院管的事情吗?”
纪中全点头:“确实是,应该是举报的人弄错了,所以投到了纪委这边。后来我也将这封信移交检察院了,但是他们那边有没有重视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因为当时我们科里的干部看了信里的内容后,看到了胡立邦的名字,就立即重视了起来,交到了我这里,所以我也读了那封信,信里面提到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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