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梁健在刁一民办公室里留了四十多分钟。期间,马秘书进来提醒了一次时间,两点十分的会议,刁一民延时了。马秘书走的时候,诧异地看了梁健一眼。
从刁一民办公室出来,路过马秘书办公室,忽听得里面喊他:“梁书记,请留步。”
梁健停下脚步,马秘书从里面快步走出来,站到梁健面前,道:“倪姐让我跟你说一声,待会你在楼下等等她,她有东西拿给你。”
梁健愣了愣,回过神后,忙说道:“好的。谢谢马秘书。”
马秘书回笑了一下,梁健又愣了一下。这马秘书也接触过几次了,可今天却是头一回给他露了个笑脸。再一细品味,似乎刚才从刁一民办公室出来后,这马秘书对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一些。深知其味的梁健,一边心底感慨了一句这马秘书的现实,一边告别了马秘书。刚进电梯,手机就震了震,倪秀云的短信来了。
梁健直接给她回了电话:“姐,马秘书说你有东西要给我?”
倪秀云回答:“嗯,你不是喜欢喝茶吗?刚才农庄那边送了我一些云雾茶,我看你好像还挺喜欢喝这个的,分你一半。”
梁健也不客气,就问:“那我在哪里等你?”
“你现在在电梯里吗?直接到地下停车场吧,我在那里等你。”约定了地点后,就挂了电话。梁健出电梯的时候,倪秀云已经在等着了。许是因为是上班时间,地下停车场里,很安静。
倪秀云将一个牛皮袋递了过来,梁健一边接过,一边笑道:“谢谢倪姐这么想着我。”
倪秀云笑了起来,眼睛微眯,目光温婉:“你整天姐姐的叫,我能不想着你吗!怎么样?”
她问的自然是梁健找刁一民的事情。梁健脑海里将刁一民说的那几句话回味了一遍,回答:“态度不明确!”
倪秀云神情却松了松,说:“刁书记说话做事素来都很谨慎。既然没有明言拒绝,这就说明,这件事还有很大的余地。你不妨再争取一下。”
梁健点头:“嗯,我会再想想办法。”
倪秀云抬手看了下时间,道:“行了,你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离开省政府大楼,梁健坐在汽车副驾上,望着窗外飞逝的人和物,思绪却一直在刁一民的那几句话上。
梁健在刁一民的办公室中坐了四十分钟左右,这个时间长度,在不知整个过程的马秘书眼中,已经足以他改变对梁健的态度。可身在其中的梁健,却知道,这个时间长度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什么,也代表不了什么。
四十分钟中,有一半多的时间,刁一民都在看那份计划。剩下的一半时间,又有一半是在沉默。梁健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余下的时间,有一多半是梁健的说话,最后剩下的那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才是刁一民说话的时间。五分钟里,刁一民说的话,一共十二句。梁健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
当时,刁一民问过梁健沈教授是否就是那个沈教授之后,接下去有整整将近二十分钟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他放下那份计划,才语调平淡地开口:“沈教授能力还是不错的,这份计划除了一些细节上,可能不够切合整个西陵省的实情,但整体还行。不过,这件事,是你这个市委书记的事情,怎么做,做什么决定,不必拿来给我看。”
刁一民这句话其实有些……怎么说呢,用虚伪有些过,用官话呢,又好些又有些不太贴切。梁健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过,他知道,刁一民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不在意这份计划,否则他完全可以不过目这份计划,更加不用看得如此仔细。这二十分钟的时间,足以证明,刁一民对太和市的转型整改计划是十分在意的。
既然在意,那就好办。梁健对接下去的谈话有了更多的把握。当即就接上话:“我刚到太和市还没满半年,对太和市的整体情况虽然有所了解,但也不敢说了解得十分透彻。这次的转型整改计划,会涉及到煤矿产业。太和市的煤矿产业不仅对太和市影响甚大,对整个西陵省来说,也是影响较大的。所以,我也不敢擅作主张,想来听听刁书记的意见。”
梁健看着刁一民,等待他的回答。他喝着茶水,不慌不忙,表情也是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端倪。
他不说话,梁健也不急,耐心等着。刚才那二十分钟,梁健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刁一民肯定是重视这件事情的。之前刁一民话中的一句还行,就可以看出,刁一民对这份计划是满意的。重视加满意,就足以让梁健心定。刁一民肯定会说什么。
果然,刁一民还是说话了。
“煤矿这个东西,是好东西。不过,好东西,也得看怎么用!现在都讲生态环保,我们西陵省也不能拖了全国的后腿。”
刁一民的话虽隐晦了一些,但意思已经足够清晰。梁健心中顿喜,立马就顺藤而上,道:“但目前来看,太和市班子中,有大部分人都是不支持对煤矿产业进行改革的,他们主要也是考虑到,改革后会带来的影响。但我认为,这种影响是短期的,而且只要改革的步子走得好,这种影响是可控在一定程度内的。”
刁一民看了梁健一眼,道:“既然你已经考虑周详,你还犹豫什么?”
梁健终于要抛出重点,刁一民似乎能看穿梁健心中的想法,他刚要张口的时候,就被刁一民忽然打断:“如果你要替陈杰求情,那就不必开口了。这件事,没有余地。”
梁健心惊了一下,看向刁一民的目光中,不由带了些讶色。略微定了定心神后,梁健才开口:“我并不是想替陈杰求情,我是想请刁书记能看在这份计划的面子上,在市委秘书长的人选上,能帮我一个忙。我刚到这里才三个月左右,在太和市班子中根基太薄,如果秘书长的位置落入到一些有心人的手中,这份计划仅靠我一个人,恐怕夭折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刁一民听梁健说完,看着梁健的目光意味深长,盯着他盯了好几秒钟后,忽然笑了笑,道:“梁健,你挺聪明。”
梁健心里刚要升起一丝得意和欣喜,忽然又听到他接着刚才那句话说道:“但是,还没学好藏拙二字。”
刁一民是笑着说的,梁健心里的那丝得意和欣喜悄然碎灭的同时,却也松了松。看来,刁一民是同意了。
梁健已经达到目的,便起身告辞。准备要走的时候,刁一民忽然叫住他,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笑意,显得很严肃认真:“既然你知道这省里也有有心人,那你应该也清楚,有些事,不见得就能尽如人意。”
梁健点头:“我明白的,刁书记。”
“明白就好。”刁一民看着他:“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这就是全部的过程。最后的那一句尽如人意,是在告诉梁健,如果在刁一民事不可为,那他是会放弃争取这个位置的。这也是在告诉梁健,不要高兴太早,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倪秀云问的时候,梁健回答她,态度不明确。
其实,是梁健要求高了一些。一个领导,能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已经相当不错。梁健其实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或许他太希望这次的改革能够功成,可是太和市目前的状况,让他有种隐隐无力的感觉,他太需要有一个后盾给他支持。这个后盾,并不需要十分强大,只需要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够出一把力。而西陵省内,能够当他后盾的人,目前来看,除了刁一民之外,没有其他人。所以,下意识地,梁健对刁一民的要求就高了一些。
而,在刁一民那边,他对梁健的要求也高。
其实,若有一个局外人,在看着梁健和刁一民,就会发现,他们两人的状况十分相似。刁一民是西陵省省书记,也是上任不久。省长霍家驹,在位已经三年,任期的一半多都过了。这三年时间,因为副省长罗贯中的关系,他的权力一直被架空,无力的感觉伴随着他这省长的帽子,一直缠绕着他。他不甘心灰溜溜地离开西陵省,却又拿罗贯中无能为力。而刁一民上任后,他一直在试探着跟刁一民接触,一次次的接触下来,两人都找到了各自合作的理由,便逐渐靠拢,有站成一线的趋势。但他两人即使站成了一线,想要短时间内对罗贯中的力量有所撼动,也是属于痴心妄想。罗贯中在西陵省多年,权力的植入,可以说是根深蒂固,两人手下能用之人也是少之又少,所以行事一直谨慎,只能徐徐图之。在这样的局面下,梁健的出现,对刁一民和霍家驹来说,是一个惊喜的意外。说不定,这就是神来一笔,是他们突破目前困局的关键。
但刁一民和霍家驹谨慎惯了,在对梁健的能力和性格没有一定的了解和掌控时,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重用,所以之前刁一民跟梁健之间的接触,一部分是抛出橄榄枝,一部分也是为了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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