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的路旁停着一辆马车,马儿在雨水中不耐烦地甩动着尾巴,身上还盖着件湿漉漉的衣裳。
他翻身下马,靠近了,挑开了帘帐一角。
灰蒙蒙的马车里,女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发丝凌乱,脸上都是泥点,身上披着件外衫,睡得正香。
高悬的一颗心重重落了回去。
抬脚上了马车,他轻轻捧起她小脸:“小满。”
宝珠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一睁眼看到他,愣住了。
祁旻又气又恼,低声斥责道:“你这心究竟有多大,深更半夜独自出行,但凡有个心术不正之人路过,你可知你会遭遇什么?”
宝珠窒了窒,没说话。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要不是天突然下雨,加上马车坏了,她应该早早就能到了前面的镇子上,寻个客栈住一晚后继续赶路的……
“这几个月,朕不曾打扰过你,为什么还要逃?”
祁旻摩挲着她冰凉的小脸,沙哑道:“小满,你厌恶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宝珠没来由的生出一股怒意,挥开了他的手:“是,厌恶你!就要逃!恨不能一眼都见不到你!”
她从未同他说过这样恶劣的话,言辞尖锐到恨不能变成一把刀子捅进他心口里去。
祁旻呼吸一下子沉重了。
宝珠起身就要冲出去,被他下意识拉住了手腕。
外头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击着马车顶部,发出沉闷的声响。
宝珠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
祁旻却是越收越紧,最后干脆直接将她拽进了怀里。
他拧眉,在黯淡的马车里审视着她的小脸:“为什么这么生气?朕放你自由了不是吗?那个薄婴不是也来寻你了么?还有哪里不满意?”
宝珠说不出话来,又挣脱不开,只能气愤地瞪着他。
祁旻怔了怔,凑近了些许,竟真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微微的水光。
“小满……”他低声唤她。
“不要这么叫我!不许你这么叫我!!”委屈的情绪涌上来,宝珠忽然就哭了。
祁旻忙将她完全抱进怀里:“好,好好,我不叫你,不叫你。”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口吻,像极了那夜她醒来时他的一句‘抱,在抱了’,好像怀里抱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似的。
“我辛辛苦苦十几天,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得到的就是你醒来后一脚踢开!”
宝珠越说越委屈,拼命去推他:“祁旻你没有心肝!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要被你这样欺负……明明嫁给你之前都好好的,爹娘哥哥们都是爱我的,衣食无忧开心快乐,如今呢,如今我回不去魏家,也回不去薄家,哪里都容不下我!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泪水飞溅,沾湿了他衣衫。
祁旻呼吸急促而压抑,不断地安抚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小满想要什么,我都给,家给你,爹娘哥哥我来做,衣食无忧开心快乐都给你好不好?”
哭声戛然而止。
宝珠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抽噎着:“你还占我便宜!你要做我爹我娘我哥哥?”
祁旻忙再将她小脸按回胸口:“娘就算了,我给小满做爹做哥哥,他们能做的我都能做。”
宝珠:“……”
她缓了缓情绪,委屈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这辈子受的罪都在他这里了。
“是朕不好,小满哪里都对得住朕。”祁旻温热的指腹轻轻擦拭掉她脸颊上的泥点子:“夜里冷,朕带小满回宫好不好?后位空悬,总是要等你来的。”
宝珠低着头没说话,半晌,才终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祁旻便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搭上自己后颈,而后轻轻将她抱起来下了马车。
寒冬凛冽。
故事的开头,她于寒风中寻到奄奄一息的他。
故事的结尾,他于凛冬下寻到冷雨中瑟瑟发抖的她。
终是能依偎到一处,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慢慢赏这盛世江山。
……
雨幕重重。
隐于层层山木中,祁桑抖了抖蓑衣上的水珠,缓缓呼出一口冷气。
冻死她了。
一旁谢龛给了她一个凉凉的眼神:“叫你不要跟着,偏要跟着。”
不过是将那辆马车的车轮弄坏罢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逼着他亲自来动手。
做完还不许走,非要他亲自在这里守着,等皇上追来才行。
就这样还不放心,自己也要跟着来。
她什么时候能把放在祁旻身上的心思放一半在他身上,也算他谢龛给神佛烧高香了。
“不跟着我不放心。”
祁桑搓了搓快要冻僵了的小手,呵了口气:“若一不小心叫她逃了,哥哥这辈子就完了。”
谢龛冷笑一声:“别人逃的时候你知道紧张了,自己逃的时候琢磨什么去了?”
祁桑:“……”
她心虚地别过脸,干咳一声:“回、回家吧,回头你儿子醒了寻不到你又该哭了。”
说的自然是总督府的那位大公子。
谢龛略显嫌弃地压了压眉心,探身过去将人抱到了自己马上,试了试她冰凉的小手,而后单手攥紧。
他的手似乎永远都是滚烫的,哪怕冷雨簌簌落下,湿了手背。
掌心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温暖干燥。
祁桑舒适地轻喟出声,往后靠上那坚实宽阔的胸膛……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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