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谷就是沧澜谷啊。”言臻认真道,“这里是我和师父师娘的家。”
裴望州:“……那请问此处距离京城有多远?”
“京城?”言臻故作不解,“那是什么地方?”
裴望州似乎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子跟他过去二十多年认识的人不同,她似乎缺乏很多常识。
“京城是我的家。”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从来没出过沧澜谷。”
在裴望州刻意打听下,言臻“不设防”地把沧澜谷的情况悉数透露给他。
得知救下自己的是隐世的医药世家后人,裴望州脸上浮起一丝希望:“江姑娘,可否劳烦你一件事,事成之后,裴某定有重谢。”
“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裴望州道:“我被仇人追杀才坠崖落到此处,寻不见我,家中父母定是万分着急,眼下我受了伤,无法出谷,江姑娘能不能代裴某走一趟京城,将我在沧澜谷的消息告知父母,让他们过来接我?”
言臻心里冷笑。
出谷?
想得美。
她面上露出难色:“这……”
“江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
“我从来没走出过沧澜谷。”言臻说,“不仅是我,沧澜谷中所有人都没出去过,师父师娘说了,外头乱得很,他们不会应允我出去的。”
裴望州沉默了。
言臻安慰道:“不过你别着急,救起你那日师父说了,你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一定会有人来找你的,你安心在此处养伤,说不定过几日你的家人就寻来了呢,就算他们寻不到沧澜谷来,等你的伤好了,你也可以自己走出去。”
裴望州把这番话听进去了,虽然有些闷闷不乐,还是向言臻道谢:“江姑娘言之有理,多谢。”
裴望州在碧水居内养起了伤。
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因为身上多处骨折,加上失明,他不能下床,连翻身都要靠言臻帮忙。
陌生的环境和满身久治不愈的伤让他很没安全感,他几乎每天都要问言臻一遍,裴家有没有派人寻到沧澜谷来。
“没有。”言臻一边替他换药一边说,“沧澜谷地势比较特殊,谷外又有瘴气,一般人很难找到这里,而且你摔下来的悬崖那么高,说不定他们以为你摔……”
话说到这里,言臻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似的,连忙刹住话头,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师兄从山上弄了野蜂蜜回来,晚点我拿些过来给你尝尝,可甜了。”
裴望州似乎把她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听进去了,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愈发苍白,他沉默了很久才喃喃道:“祖母那般疼我,寻不到我,她不会放弃的……”
言臻装作没听懂:“什么?”
裴望州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脸上扬起一丝笑容:“没什么,我安心养伤,早日好起来,江姑娘就不用再为我受累了。”
那天过后,裴望州似乎不再寄望于家人找到沧澜谷,而是积极配合吃药治疗,争取早点好起来,走出沧澜谷。
转眼过了一个月。
裴望州身上的外伤基本痊愈了,他开始拖着瘸腿走出竹楼,用触感去探索周围的环境。
言臻采完药回来,端着熬好的药来到竹楼,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裴望州拄着拐杖,站在竹楼门口跃跃欲试往下走。
竹楼外面有十几级台阶,他试探性地走出几步,一脚踩空,从台阶最顶端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言臻远远看着他狼狈地爬起来,跪在地上四处摸索寻找丢失的拐杖,那副样子跟条可怜的落水狗一样。
她不由得想起攻略线上看到的一幕——
前世江蓠入定国公府为妾,逢裴家老太君寿宴,她不懂世家大族的繁文缛节,丫鬟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寿宴那日穿了一身正红色衣裙出席。
晟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正室夫人能穿正红,妾室只能穿粉红,桃红等浅红色,若是妾室越了规矩穿正红,等同冒犯主母。
宴席上,世家女眷对盛装的江蓠指指点点,有位侯府夫人直言国公府世子怕不是要宠妾灭妻,才敢纵容妾室在老太君宴席上这般出风头。
裴母当场黑脸,当着一众世家女眷的面怒斥江蓠不懂规矩,罚她跪了两个时辰。
裴望州送完宾客回到后院,江蓠将此事全盘告知,直言衣裳是颜锦禾送来的,为她梳妆的丫鬟是颜锦禾的人。
女子对女子投射过来的恶意是很敏锐的,颜锦禾这样算计她,她盼着裴望州为她做主,还她一个公道。
裴望州却说:“此事锦禾已经同我说过了,那丫鬟确实是她的人,但衣裳是你亲自挑选的,你怎能怨到她头上,还到我跟前搬弄是非?
锦禾考虑到你是从沧澜谷来的,自在惯了,没用府里的规矩拘束你,还破例送你红色衣裳平日里穿,你倒好,不感恩主母宽容,反而倒打一耙——阿蓠,国公府不是沧澜谷,容不得你这般撒野。”
这样的事在国公府发生过很多次。
在沧澜谷时,裴望州说他喜欢江蓠自由自在,活泼纯粹的真性情,她让他见到了世家女子没有的一面。
可带江蓠回到京城,发现她的真性情跟国公府格格不入后,他第一反应是用规矩束缚、改变她,让她像后宅中所有通房侍妾一样,为了他彻底融入那样的环境。
尽管江蓠并不情愿。
裴望州也许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但绝对自私自利。
言臻从回忆中抽离,看向竹楼前,裴望州爬了半晌都没爬起来,滚了一身一脸的泥,她这才装作刚发现,快步小跑过去。
“裴公子,你怎么出来了?”言臻将他搀起来,“你的伤还没好全,不能乱跑。”
裴望州知道自己给她添麻烦了,笑容讪讪:“在屋里躺得浑身疼,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今日外边没太阳。”言臻将他扶回竹楼,动手脱下他身上脏污的衣服。
他的伤遍布全身,言臻这些日子为他换药,没少脱他衣服。
一开始裴望州还有些忸怩,但言臻一个女子都不介意,他作为男子,又是承人恩惠的那个,自然不好说什么。
时间一长,对于言臻动手脱他衣服的事,裴望州逐渐习以为常。
言臻熟练地为他换好药,再穿上衣服,裴望州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江姑娘,你跟我说实话,我的眼睛还能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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