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
傅安安想起曾经有女间谍衣衫不整扑到厉枭身上,却被他做成人皮灯笼的事情,脸色微变。
她连忙扯着缰绳往后拉,要把旺财从他身上扯下来。
她可不想旺财也被做成狗皮灯笼。
没想到,厉枭“嗯”了声,抬手摸着旺财毛茸茸的脑袋,揉了好几把。
旺财兴奋极了。
脑袋更是拼命往厉枭胸膛里钻,“汪呜汪呜”嗷个不停。
厉枭又揉了它两下,唇边的笑,越来越盛。
傅安安微怔,在外以禁欲狠戾著称的厉枭,竟然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难怪偶然遇见流浪在外的旺财,他会把它带回他的地盘。
以至于,旺财在后院嗅到他的气息,躁动不安地要跑出来见见他。
看得出来,他待旺财极好。
傅安安浅浅一笑,“督军,你是特意来看望旺财的?”
这个地方很僻静,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路过,风吹树摇,沙沙作响。
她站在阳光穿透的树荫下,点点金灿灿光阴洒在她脸上,衬得那张明眸皓齿的脸,越发娇艳动人。
一袭红色掐腰旗袍,身姿凹凸有致,满头乌发被一根并蒂梅发簪挽起,即唯美又古典,仪态万方。
厉枭收回欣赏的目光,从前座的副官手里,接过文件后递给她。
“只是顺路,刚到手的一份公文,与傅师长和长卿有关。”
傅安安脸色肃然。
关于她阿爸和大哥的……
一定与福广战役有关。
她接了公文,一目十行看下去。
“我阿爸大哥作战最后一场被污蔑为日本汉奸的战役时,给唐师长发去这份电报,他为何不直接发电给督军您?”
厉枭沉声,“当时,战局瞬息万变,战线太长,作战计划随时调整,电报机日夜不停。傅师长给我的发电没有接收到,他索性发给了距离更近的唐师长。”
“唐师长驻扎在福建,事务繁忙,就把收到电报之事忙忘了。最近军火出了纰漏,我去处理,他才记起了电报,翻出原件给我。我回海城,顺路把这份公文带给你。”
傅安安攥紧公文,小脸苍白如纸。
“这份公文能证明我父兄遭人陷害,才会战死后,还要背负汉奸罪名。”
吸了吸鼻子,她思绪飞转。
阿爸和大哥在战场上,突然截获到一份日本敌寇的机密电报。
有两个兵团的兵力护送大量军需物资,一路顺沿水路,准备在广州港趁着夜色登陆。
阿爸当即发了电报请示厉枭,决定偷袭敌寇,并抢夺军需物资。
但军政府总部的收报机并没有收到这份电报。
阿爸转而发给了附近的唐师长,让唐师长转而上报给军政府总部。
但战情复杂战况激烈,唐师长给忙忘了。
导致福广战役胜利了三个多月,才想起这份文件,并交给了厉枭。
也就是这份未收到的电报,给了幕后黑手栽赃陷害阿爸和大哥的最佳时机。
电报遭拦截,有可能是收报机出了故障,更有可能,是人为的。
乔曼当时就是谍报局的骨干,专门负责电报的收发。
乔曼……
傅安安无声地咀嚼这两个字。
满腔的怒恨在心头里翻江倒海。
只是如此大的运作,光凭乔曼一人,完全办不到。
乔曼背后,必定有人撑腰。
而且官位不小,藏得很深。
想要查清真相,她得去福广战役的战场上。
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查到对方的破绽。
思及此,傅安安目光坚定,唇角扬起了笑,眼圈却还是红的,“谢谢督军。”
“举手之劳罢了。” 厉枭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深黑眼眸溢出一抹疼惜。
那抹坦荡荡的疼惜,让傅安安心口一跳,鼻端却隐隐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督军,你受伤了?”她问道。
汽车内,他坐在阴影里,只看见军装笔挺,衬衫纽扣一路扣到脖颈,看不到他伤在什么地方。
厉枭垂眸,撞上她一双担忧的眼睛,勾了下唇。
“唐师长那批出了纰漏的军火处理完后,回海城的路上遭遇日本间谍伏击,一点小伤,不碍事。”
他受了伤,没有首先回到医院处理伤口,而是先拐到傅公馆给她送文件,专程为她而来。
傅安安的心猛地直跳,面颊泛起一股热浪。
她连忙低头,轻声问道, “车上有军用药箱吗?”
“有。”副官应了声。
在前座拿了个四角包了“如意金钱纹”纹饰的药箱,打开箱盖,尽职地问了句,“傅小姐懂医术?”
“略懂点。”傅安安道。
说罢,她看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都是从国外运来的西药,心里百感交集。
老祖宗流传了几千年的中医和中药,需要严格按照多少剂量来煎水熬药,能治根,更能治本。
但在硝烟炮火的战场上,却不及西药来的快捷方便。
随着西学东渐,很多人觉得史密斯的东西,都是好的。
中医和中药被人嫌弃老土,就这样逐渐走向了末路。
傅安安年少时在外祖家,认识一个得罪贵人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前朝御医。
那个御医感激外祖父的救命之恩,见傅安安聪慧过人,便把毕生的医学倾囊相授,教导她中医的脉象,对应的用药方法和针灸。
再后来,西学东渐的影响越来越大,中医越来越被排挤。
很多大有名气的中医馆被砸了牌匾,坐堂的老大夫,德高望重,一把年纪,却被那些激进派找来的地痞流氓按在地上殴打,甚至酿造了不少流血事件。
就连传授她中医医术的御医,也遭人举报,被地痞流氓活生生打死。
中医被强势压制,中医馆只剩下零星几家,躲躲藏藏开在偏僻的巷口里。
而那些法国医院,德国医院,英国医院,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在这种重西医轻中医的环境中,阿爸姆妈和大哥千叮万嘱她,千万别在外头暴露出懂得中医,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直到傅家满门死绝后,只有傅安安还记得,自己懂得中医。
西医对她来说,只是辅助。
副官见傅安安神情相当淡定,不像那种不懂装懂的人,便把医药箱递到后座,旋即下了车,走到距离汽车十米开外的地方站岗,背对而向。
傅安安上了车,鼻端萦绕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他肯定受了很严重的伤。
傅安安眼睫一颤,迅速把嗷嗷挤过来的旺财推开,定睛看着厉枭,说道,“督军,请把伤口撸起来,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厉枭听了这话,眸色深深盯着眼前满脸关切的女郎,薄唇微扬,“嗯”了声。
修长手指缓缓地挽起袖口,肌肉结实的手臂上,有个黑乎乎的血洞,子弹钳在里面。
傅安安看了眼后,低头在军用药箱里翻找,找到白色纱布和酒精瓶,轻声说道,“督军,没有麻药,直接取出子弹会很疼,我先给你包扎一下。”
傅安安打开汽车的车顶灯,柔白手指握住他结实手臂,另一只手握住酒精瓶,倒了适度的酒精在伤口消毒后,把瓶子放回药箱,再把白色纱布一层层缠绕上去。
“如果你相信我,我给你开个补血养气的药方,能快速调理身体。” 傅安安一边给他缠绕纱布,一边说。
“可以,药方你直接开。”
厉枭说完,勾了勾唇,眸光深深地看着她粉脸微垂,给他包扎伤口时,又长又翘的两排眼睫,羽毛似的上下刷动,仿佛刷到了他心里,心尖止不住一颤。
因为一路急着赶路没有休息好而越发幽邃无比的眼眸,定格在她近在咫尺明媚的粉脸上,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好了。”
傅安安最后打了个结,拿剪刀剪断后,把纱布收进药箱,随手放在座位上。
刚抬头,厉枭不知什么时候靠近她,一股灼热夹杂松柏味道的男人气息喷在她脸上,让她有点痒。
他望着她,高大挺拔的身躯渐渐 靠过来,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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