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虽然觉得张世康的提醒有点过于谨慎,但对于李自成是否俘虏或者杀死这件事,也是比较在意的。
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已经为祸良久,对于造反习以为常且经验丰富。
最重要的是,几年前两人攻入中都凤阳,并掘了祖上陵寝,祖坟被刨这件事,崇祯皇帝每每想到都心里愤懑不已。
如今为了社稷稳固,张献忠只要真心接受招安,崇祯皇帝并不打算就此事追究。
但崇祯皇帝绝绕不过李自成,即使张世康不说,崇祯皇帝也很在乎这件事。
杨嗣昌愣了一下,此事他并未在奏疏里说,知道天子或许在意这件事,他本想进了城后再详谈的。
但看高时明的模样,杨嗣昌叹了口气道:
“战场当时十分混乱,到处皆是尸首,一直打到半夜,贼寇四处溃逃,视线被阻,倒是并未寻到李自成。”
杨嗣昌想起当时的情景后如实道。
实际上不仅朝廷在意这件事,杨嗣昌其实也一直耿耿于怀,他也很想俘虏或者干脆杀死李自成。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这场战争打的很是漂亮,曹变蛟等边镇猛将四处追击,几乎能看得见的流寇全数被斩杀或投降,可却唯独不见了李自成。
“高公公,此事本官听杨阁部说了,也仔细问了左将军和曹将军他们。
他们都说没有看到活着的流寇,他们当时杀红了眼睛,见到流寇也不留活口。
本官觉得,这李自成大概率是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只是打了一天一夜,暂时没有找到尸首而已。”熊文灿也出言附和道。
高时明闻言皱了下眉头,但也没有说什么,连保定城都没进就回宫复旨去了。
杨嗣昌本来还想留高时明在城内吃饭,见高时明如此,只得作罢。
由于要押运俘虏,杨嗣昌这次走的并不快,左右流寇已经被剿灭,他打算在保定城休整几日。
然后再去京城,接受所有人的恭贺,以及泼天的荣耀。
在古代,献俘是一件格外隆重的事情,这不仅代表皇权的至高无上不容亵渎,也意味着一场大规模战争的胜利。
朝廷已经很多年没有举行献俘仪式了吧,杨嗣昌想到,倘若没有本官,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了吧。
“杨督师,下官已经在城内最好的酒楼摆下酒宴,为杨督师、熊总督接风洗尘!”保定知府陈应龙终于寻到了说话的机会,赶紧上去恭维道。
杨嗣昌面无表情,他被高时明的询问搞的心里不痛快,只顾着往城里走,走了一句才扭头道:
“那几百个俘虏已经两日没吃东西,这几日他们,还有随本官前来的士卒,就由你来供给粮草了,休叫一个俘虏饿死。”
由于当时曹变蛟等边军杀红了眼,导致只俘虏了这么三百来号人,杨嗣昌可不想让这些人死在这儿,至少也得让这些俘虏坚持到京城。
接近一万人的军队补给可不是个小数目,那陈应龙刚想哭穷,看了一眼杨嗣昌却又改了口:
“放心吧督师大人,下官就是自己不吃饭,也不能让将士们饿着,那些俘虏也绝不会出问题。”
……
九月初一,京城。
按照礼制,除了常朝之外,初一和十五为朔望朝。
这一天,京城的大小官员皆身穿十分正式的华服上朝,崇祯皇帝更是身着黑色冕服、冕盖。
张世康也来了,只不过他不是自愿的。
崇祯皇帝在三日前,就着人去西山大营通知了他,让他在九月初一这天必须回去上朝。
朔望朝其实就是礼节性的朝会,彰显皇家威仪多于政务,若是往常张世康绝对会找个借口推辞掉,可这次不一般。
在这一天,将流寇剿灭殆尽的杨嗣昌,将带着数百俘虏向天子献俘,这对于朝廷来说是件大事。
对于崇祯皇帝更是。
自打他登基以来,关外的建奴时常犯边,与建奴的战事又多败绩,再加上流寇、灾荒,崇祯皇帝压根就没碰到过几次好事。
而如今他觉得自己也算是一雪前耻了,借着这次献俘,也当让天下人、乃至关外的建奴知道大明的威仪。
早在二十天前,嘉奖杨嗣昌的诏令已经派快马下发到全国各地,甚至连各地边镇也都通知到了。
宣大监军高起潜还给他写了奏疏,言明已经着人将消息散播到建奴那边。
流寇被剿灭对大明来说是好消息,对伪清来说可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这代表大明终于可以摆脱两面作战的窘境,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外敌了。
将这件事传出去,对于震慑建奴有一定作用,当然,或许也有一丝崇祯皇帝的得意在里头。
早朝在阵阵礼乐中进行,张世康都快睡着的时候,外头传来消息,杨嗣昌部已经进入外城,崇祯皇帝当即与群臣一同前往德胜门。
此时已值深秋,北京城的早晨已经带着凉意,初升的朝阳挥洒在君臣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张世康打了个哈欠。
德胜门早在数日前,礼部和鸿胪寺就已经安排人布置好了,此时德胜门外张灯结彩,京城中的百姓也都出来观礼,几乎已经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崇祯皇帝站在城门楼上,文武大臣也多围拢在周围,崇祯皇帝心情很好,时不时的与朝臣说几句,言辞也都很温和。
当杨嗣昌骑着高头大马到达德胜门时,城中百姓都争相欢呼,杨嗣昌也谦逊的冲四周拱手行礼。
鸿胪寺官见人都到齐了,高声唱道:
“左柱国、太傅、督师、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杨嗣昌,向天子献俘,跪!”
杨嗣昌下马,十分郑重的向天子进礼。
在他的身后,数百俘虏用白色绸带系着,在诸多兵将的指示下,也向崇祯皇帝跪倒。
崇祯皇帝看着这一幕,眼睛微红,他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杨先生一路辛苦,平身吧!”
杨嗣昌站起身来抬高了嗓音道:
“臣杨嗣昌幸不辱命,今有俘虏三百八十七人,其中掌盘一人,营指挥四人,管制十二人,队长三十七人,其余低级匪首一百零四人,请陛下过目。”
说着杨嗣昌给属下挥了挥手,那些俘虏随即被带到德胜门前,绕着巨大的观礼台缓慢的走了一圈。
不少俘虏都受着轻重不一的伤,有的甚至都没有包扎,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可见这场战争有多么的血腥。
“呵,杨胖子可真会装,这是献俘前专门将这些人打了一顿吗?”张世康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些人里的伤倘若不治疗,三天都不见得能撑住,从湖广一路赶过来,少数也十几天,这些人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杨嗣昌似乎生怕别人觉得这场仗打的不惨烈一样,这种表面文章,张世康十分的鄙视。
德胜门前观完礼后,满朝文武又奔着社稷坛而去,在社稷坛又是一番繁琐的礼仪,张世康觉得无聊透了。
好不容易熬着,以为社稷坛完事儿就可以回家补个觉了,结果大部队又奔着太庙而去,张世康生无可恋。
与之相反,杨嗣昌作为整个献俘仪式的主角,那是出尽了风头,到了哪儿都是百姓、乃至官员的恭贺。
在这一天,杨嗣昌突然觉得,自己冒了那么多的风险,都是值得的。
趁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杨嗣昌冷着眼看了一眼张世康。
张世康站的脚疼,此时正坐在大理石的栏杆上晃腿,他的嘴里咬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小柴棒棒。
见杨嗣昌看过来,张世康带着笑意冲他挥了挥手。
杨嗣昌并未理睬,他的嘴角扬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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