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这次跟建奴的战事如何吧,倘若战事不利,我等必追究其责任。
如今众正盈朝,绝不可让这等害群之马祸乱朝堂。”
郑三俊盖棺定论道。
“就是那英国公比较难对付,此人对这张世康宠溺有加,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方逢年小声道。
他在前段时间才终于获准入阁,在座的其他人皆出了不少力,是以方逢年在其他人面前很是谦逊。
“若是百年前,勋戚尚且惧他三分,可是书田,时代已经变了,这群勋戚如今安敢与我等为敌。
依我看,如今最大的问题还在天子,自打那张世康入朝堂以后,天子就变了很多。
实不相瞒,近来老夫已经有些琢磨不透这天子了。”
刘宗周接过了话茬道。
自打天子组织勋戚募捐之后,动作频频,总是能出乎他们预料,这绝对不是个好事情。
尤其是那张世康得权之后,屡次与他们东林为敌,甚至毫不掩饰敌意,而天子必然受其影响。
“倘若天子固执己见,不听我等之言,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总之,一切等到了定州再说吧。”
……
十一月初五日傍晚,定州大营。
自远处看,大营内被火盆点缀的亮光点点,天气虽然寒冷,但此时的军营内却热闹的不行。
正是晚饭的时间,除却值守的士兵仍旧不动如山之外,军营里的士兵一堆一堆的围坐一团。
他们将龟裂的手伸出来,一边烤火一边吹嘘自己在这场战斗力如何如何勇猛,杀了多少个鞑子,以及过程如何惊险。
火堆之上,架着一口铁锅,而铁锅内热气腾腾,正在炖煮的马肉已然熟透,蒸腾的香气弥漫在整片大营。
大战之后,总有不少战马战死,在这样的年月里,战马即使是战死也自然不会浪费。
“哥儿几个,我可跟你们说,当时那鞑子的弯刀,距离兄弟我的脖颈只有这么点距离。”
郑冲伸出一只手指头,冲徐文远等人比划。
“我都感受到那弯刀传来的凉意,但是我啊,临危不惧,只一刀就结果了那鞑子,还是个牛录咧!”
“切,你若不吹牛,我都不姓徐。”徐文远嗤笑道。
他可是亲眼瞅着,若不是当时郑冲的两个部下拼命与那鞑子周旋,这郑冲的屁股估摸着还得挨上一刀。
哪里还有精力在这里吹牛。
“我说真的,徐大哥你别不信呐!有督战队的人作证,去验战功时,孙大胜也在咧。”
郑冲说着冲一旁大口啃着马肉的孙大胜使了个眼色。
孙大胜满嘴都是油,正抱着个马腿啃的起劲儿,闻言砸吧了两下嘴道:
“啊对对对。”
然后就又接着吃肉。
马肉虽然不怎么好吃,军营里也没有那许多香料,腥味儿很重,不过没人在乎。
有肉吃的日子可不多见。
众人正聊的起劲儿,周围却突然安静下来。
“是大哥,大哥来了!”王敬铎眼睛最尖,指着不远处的一行人道。
只见张世康从中军大帐出来,崇祯皇帝也与之同行,张世康时而微笑着冲士兵们挥手致意,崇祯皇帝偶尔也抬下手,但动作总归有些僵硬。
不过崇祯皇帝面色红润,可以看得出来很是高兴。
而周围看到的士兵,也都很高兴,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多少都有些斩获。
先前他们就在议论各自能得到什么奖赏,由于战场混乱,尸首清理和战功查验着实耗费功夫。
陛下和冠军伯自下午开始就一直在中军大帐里,同在大帐内的,还有负责军功查验的军将。
如今看着那些大人们都从大帐内走出来,众人当然明白,军功核算看来已经完成。
而陛下和伯爷此来,定然是要向所有人公布了。
遥想大战之前,陛下对他们的承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行人走到军营中间的一处高坡上,张世康对卢象升道:
“卢大人,念吧。”
按照军中惯例,军功宣读是件格外严肃的事情,一般都该全体将士肃立集结,在校场正式宣读。
可张世康觉得,将士都累了一天多了,不必拘泥于陈规,趁着大伙儿都正在吃饭,正好庆祝一下。
卢象升扫了一眼周围的将士,展开了手里的文簿。
由于人多,卢象升清了清嗓子,尽量抬高音调道:
“启禀陛下,泾水之战,共歼敌两万一千八十级,经甄别,其中满洲八旗首级四千一百三十二,蒙古八旗首级七千三百十四,汉军八旗首级九千六百三十四。
俘虏五千七百余,其中满洲八旗三百余,蒙古八旗一千二十,汉军四千三百余。
俘获战马一万一千七十匹,盔甲一万六千余副,兵器两万四千余件,粮草十四万石。
另有建奴裹挟之百姓六千余,皆已放归。
新来奏报,魏将军率领骑兵一路追击,多尔衮部仓皇自喜峰口东段峡口逃离,魏将军再斩获满洲八旗首级七百余,如今正在返回途中。”
整个宣读过程中,没有一人发出声音,这是他们用鲜血和性命搏出来的胜利。
不少士兵当时因为崇祯皇帝的刺激,几乎已经处于狂怒状态,这种状态之下,悍不畏死,几乎所有人都是超常发挥。
个人的癫狂又影响到了整体,几乎如同一头头发疯的猛兽般在厮杀。
但这种情况也有一个很大的副作用,不少将士在战局已定的情况下都脱了力,更有上百人昏迷。
如今再想起当初的战场,不少人仍旧心有余悸,就连他们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为何就是不知道惧怕。
他们都目光囧囧的盯着卢象升,直到战况宣读完毕,不少人仍旧没能从中自拔出来。
直到张世康上前一步,高呼一声“大明万胜”,众人这才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那是为自己正名之后的喜悦,那是为国君雪耻后的傲气,那是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里的呐喊。
“大明万胜!”
“陛下万胜!”
……
声浪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停歇。
崇祯皇帝望着无数的将士突然笑了。
笑他曾经愚蠢,竟屡次认为边镇将士只知要粮要饷,不能为其荡平不臣。
笑他所托非人,竟将期望全部放在朝中的满朝文武身上,以致十二年来错失大好时机。
冠军伯是对的,只有手握军权,赢得将士的忠诚,才有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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