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正月十一。
天公不作美,一大早起来就阴云密布的。
张世康吃过早饭时,一千精锐京营将士已然列队完毕。
他做事不喜欢墨迹,本来打算直奔孔府来着,奈何刚跨上二狗,衍圣公就身着华服主动寻到了他。
孔胤植知道张世康不好惹,为此做出了充足的准备。
此时他身上穿着的,正是崇祯皇帝当年登基时赐给他的那套特制的周制常服。
这几乎是每代皇帝登基时的惯例了,这种服饰极其名贵,但最重要的是,这是天子的御赐,与名贵相比,荣耀反倒更甚。
这套衣服他除了孔家的祭祀大典时穿过,平日里根本不舍得穿。
今天之所以穿上,孔胤植就是想让张世康知道,孔家世受皇恩,绝非你张世康可以随便揉捏的。
孔胤植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不仅没有丝毫谄媚,反倒有些平淡。
在孔胤植看来,自己身为衍圣公,屈尊亲自前来见你,已经是给足了你这纨绔面子。
“听闻大元帅阁下莅临曲阜,身为孔家族长,老夫略备薄礼,特来问候。”
孔胤植冲张世康拱手,表达着自己所认为的善意。
若按照身份,孔胤植不仅是孔子直系家族族长,衍圣公更是国公,比之张世康的侯爵要高得多。
张世康见了他没有率先行礼,孔胤植只是心中鄙夷,认为纨绔子不通礼,但脸上却并未表露。
儒学以礼治国,他身为孔家族长,自然不会失礼。
然而张世康只用一句话,就让他差点破防。
“哟!你就是衍圣公呀,来得可真是时候,本帅正要去你家寻你呢!
看,本帅也准备了薄礼呢。”
张世康笑呵呵的,指着自己身后的一千精锐士兵道。
“大帅说笑了。”孔胤植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他看张世康笑呵呵的,以为对方只是在开玩笑,觉得自己或许太敏感了,于是脸上很快又露出了笑意。
他早就看到了张世康身后的兵丁,但之前还以为那些兵只是张世康的护卫而已。
听说这厮在山西曾遭遇刺杀,这等纨绔没有一个不怕死的,多些护卫也正常。
可没想到这纨绔子一上来就说出这等话,把士兵当作礼物,哪有这么开玩笑的。
“不不不,本帅没开玩笑。”张世康仍旧笑着。
可孔胤植终于笑不出来了。
“大帅何故如此,不如先看看老夫送来的礼物可否?”孔胤植指着身后仆人端着的匣子道。
那仆人闻言就将匣子双手举起,呈给张世康。
张世康从一开始就没下马,他接过那木匣子打开一看,但见里头盛放着很厚的一摞银票。
那银票的面额很大,都是一千两一张,张世康一把将银票全部拿出来,把那木匣子随手就丢到了一边。
然后,他就当众数了起来。
“一千两、两千两、三千两……”
孔胤植的脸都黑了。
在整个大明官场,虽然行贿成风,但大抵上都是悄摸来的,毕竟行贿的双方都要脸。
孔胤植虽然在昨晚的会议上,当着一众宗长的面,保证自己绝不会向张世康妥协。
但其实所有人都清楚,真正硬来是不成的,这也不是孔家一千多年来的处世之道。
在他们的固有观念里,但凡来曲阜的朝廷大员,没有一次例外,都是来打秋风的。
而张世康这纨绔子也绝不会意外,钱嘛,孔家有的是,无非出多出少罢了。
知道这张世康不好惹,孔胤植一咬牙直接拿出了五万两,这搁在任何人手上,都是一笔泼天的富贵。
孔家人并不认为这是对强权的妥协。
刚才眼瞅着对方打开匣子,孔胤植心里还在想着危难得解。
直到张世康将木匣子丢地上,他的脑瓜开始嗡嗡作响,他才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哪有收贿收的这么嚣张,这么明目张胆的?
还当众数钱?
真是失礼,无礼至极呀!
“四十九、五十,五万两啊。”张世康右手捏着厚厚的一沓子银票,在左手上拍的啪啪响。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孔胤植再次露出个不失礼的笑意来。
他突然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过……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没别的意思,大帅远道而来,老夫怎能不表示表示。”
“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张世康笑道。
“哪里哪里,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孔胤植见张世康笑,脸上立即也露出了笑容来,以为大事终于解决。
“本帅的意思是,你不够意思啊。”张世康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孔胤植又笑不出来了,他多年来修身养性,本以为已经可以做到宠辱不惊,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我乃陛下亲封天下兵马大元帅,节制大明朝全部兵马。
你身为衍圣公,坐拥那许多产业,却只拿出五万两来贿赂我。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张世康冷着脸道。
“大帅误会,误会了,老夫怎敢看不起大帅。
是老夫愚钝了,大帅莫生气,老夫这就回去再备些礼物,保准不让大帅失望。”
孔胤植人都麻了,就在刚才,他甚至以为这纨绔真的是想对孔家动手。
直到听到张世康说嫌银子给的少,他的心里才算安省了一点。
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不过他心里总归是不满的,五万两已经算是超规格的了。
即便前几年来曲阜巡视的总督一级的官员,孔家也不过是一万两打发。
面前这纨绔子,小小年纪,胃口倒不小,真不怕把你给撑死了?
只待这厮倒台,他必然要上书弹劾,再踩上一万只脚,孔胤植心里恨恨的想。
“本帅便跟你一块去,你不介意吧?”
孔胤植心里鄙夷至极,他一生行贿受贿无数,还从未遇到如此失礼之人。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只得木讷的回了句:
“自无不允。”
张世康摇了摇头,终于决定结束这无聊的游戏了。
这老头一点都不经戏弄。
念及此便又对孔胤植道:
“那正好,听闻你家地窖里藏了不少盔甲,实不相瞒,本伯最爱漂亮的盔甲。
到了你家,你可得让本帅好好看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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