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曾经凌晨十二点半从长景瓷厂下班后,在中华北路和胜利路路口,听到地上传来时断时续,震动的声音。第二天,齐妙把这事告诉了冯奕奕,后来齐妙以为是日本地震的余震,也就没有太在意,但奕奕记在心里。
奕奕也看到了齐妙的新闻,一段时间内,景市和省里的媒体上,经常出现最年轻省级陶瓷艺术家齐妙的报道。齐妙各类商业、非商业的活动邀请应接不暇,好不容易等热度稍减,齐妙才终于抽出空来和奕奕见面。
中午十二点,两人在西餐厅见了面。
“齐大师,终于有空见我这个平民百姓了?”
“你少取笑我了,奕奕,真是不好意思啊,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哦……这个送给你,今天我请客算是赔罪。”
奕奕打开眼前精妙的礼盒,是一块高档的丝巾。
“这丝巾你买的?”
“不然呢!”
“那你脖子上这块呢,也是自己买的?”
齐妙摸了摸她脖子上的丝巾,有点不自然。
“这是高老师送的,他祝贺我当选省工艺术陶瓷艺术家。”
“啧啧,他不会在打你主意吧。”
“你别想多了,我们是师徒关系。”
“我看他就是对你不怀好意,慈善晚会上还搂着你的腰,就想占你便宜。”
“奕奕,你也太古板了吧。”
“好吧,我不说了,谢谢齐大师送的礼物。”
“还有礼物,你来看这是什么?”
齐妙再拿出两个礼盒,里面是两套瓷筷。
奕奕接过礼盒,开心地:
“这就是你制作的瓷筷?太漂亮了,看得出来,花了你不少心血。”
“是的,前后差不多六个月。”
“太辛苦了,不过也值了。妙妙,你上次跟我说,你在御窑厂附近听到地下有震动声音,是怎么回事?”
这时,服务员端上了鱼子酱、水果沙拉、熏鲑鱼,两份俄式罗宋汤,一瓶国产的红葡萄酒,两人边吃边聊。
“是的,那天凌晨十二点才下班,到了胜利路和中华北路交界的地方,我的确听到从地下传来断断续续的震动声。奕奕,御窑厂最近有没有在考古挖掘?会不会是他们弄出的声音?”
“没听说有,即使有,凌晨他们也该休息了。”
“这就奇怪了,我听见地下震动的声音是从御窑厂周围传来的,难道真是日本地震的余震?”
“没这么夸张,余震最多在沿海城市有,我们内陆城市辐射不到的。我想起来了,今天经过那里的时候,我看周边有埋污水管道的。”
“那种震动的声音,并不像埋污水管道,好像还有轻微的撞击声。”
“我来之前,和珠山中路分局打过电话,他们也没有接到过这方面的报警。妙妙,你前段时间是不是累狠了,耳鸣导致自己有时候出现幻觉。”
“累是累的,但我感觉不像是幻觉。”
“瓷筷都已经制作好了,以后,不要三更半夜的还呆在瓷厂,搞得这么累,干嘛呢。”
“下周我就不在瓷厂了。”
“真的吗?你要离开长景瓷厂?打算去哪?”
“去景市华中,做一位让我爸满意的美术老师。”
“恭喜,恭喜,妙妙,来,为阳光下最美丽的事业干杯!”
奕奕端起红酒杯,和齐妙轻碰之后,两人一饮而尽。
话说齐妙为什么要离开瓷厂去华中当老师?自从齐妙因为与瓷厂的管理人高桥闹出暧昧的举动,齐雅辉被气得生病住院;再到后来我母亲冲来追问彩礼,说齐妙和跟别的男人好上了,齐妙感觉心很累。在齐雅辉的再三要求下,齐妙思考良久,做了人生重要的决定:听从她父亲的建议,从高桥管理的瓷厂辞职,去景市华中做美术老师。不喜欢被完全束缚的齐妙,跟景市华中签的是相对宽松的聘用合同。
因为做老师,工作稳定,关键有时间照顾她父亲。当美术老师,同样可以发挥她的绘画特长。大一的时候,齐妙就在美术培训学校兼职做过美术老师,对教初中生的美术,她还是游刃有余,不下话下。
这时,服务端上了主食牛排。奕奕见齐妙优雅的切着牛排,再看如今她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轻熟气质,微微地笑道:
“妙妙,你变了。”
“哪儿变了?”
“变漂亮了,变成熟了,也变得有距离感了。”
奕奕将手搭在下巴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才有距离感呢!我永远十八好不好!”
齐妙看着奕奕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一脚踢过去,踢得奕奕捂着桌面下的脚直喊疼。
“你还变得粗暴了!”
“我什么时候不粗暴过。”
齐妙用叉子将一口牛排送入嘴中,然后微笑地看着奕奕,奕奕也笑道:
“切,你就知道欺负我,假淑女。”
齐妙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也只有少宝觉得你小鸟依人。”
“我本来就是。”
什么是好友闺蜜,不是整天腻在一起,而是两个人有各自的追求和生活;但不论分开多久,见面永远都能理解彼此,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当然,我是她们交谈避不开的话题,奕奕也是真心想撮合我们重归于好。
“话说你真不和少宝好了?”
“分都分了。”
“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多可惜。”
“可惜什么?”
“你们中间误会太多,你知道,他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压力,所以才主动提的分手。”
“你以为他这样做,我就没有压力吗?我曾经想过等他出来,我们再重新开始;既然他那么坚决,我相信他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我又何必再去挽留一份伤痕累累的感情?”
“你知道吗妙妙,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少宝那么爱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只要你愿意等他,相信少宝一定能够东山再起,你们未来的路是清晰的,能够再次牵手的。”
“等待是很残酷的,我等他,他未必知道我在等他。”
奕奕听到这,轻轻地感叹了一声:
“唉,是啊,可很多现实不允许。听说你们两家因为彩礼的事,闹了别扭,现在处理好了吗?”
“差不多了,我妈可能是担心彩礼现在还给他们,又被他爸拿去赌掉了。”
“你妈考虑的也对,如果少宝他爸没有输钱输瓷厂,你们都已经结婚了。”
“奕奕,不说这些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说说你吧,你在那里工作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我在里面主要负责新闻宣传文化工作。监狱的领导都不错,我在监狱策划了一档对话访谈栏目,领导蛮重视的,上上下下的反响都不错。”
“真有你的,监狱全是男的,他们看到如此多才多艺、美丽迷人的女警,那还不要发狂,咽口水。”
“被你说得我像女明星似的,监狱是改造的地方,思想得纯正。”
“如果他们想女人了怎么办?”
“监狱里可以订《男人装》杂志,上面的女人都很性感,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哦……”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想男人了?”
“才没呢,你胡说什么,你和你男朋友怎么样了?”
当齐妙问到奕奕的男朋友,奕奕一下子消沉了下来,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奕奕表面上看上去,是一个自信坚强女警,其实她也是个渴望关爱的普通女孩;但她跟男友周浩爱情长跑中,充满着无奈与辛酸……
奕奕的男友名叫周浩,在上海海关缉私局工作,是一名缉私警察,主要负责查缉涉税走私犯罪案件。相比公安局和派出所的民警,不参与地方勤务,工作相对轻松一些。
周浩的父亲脾气古怪,是上海中山医院心血管主任医生,也是心脏手术的权威专家。周浩父亲曾在知青年代,下放到景市,与齐妙的父亲齐雅辉有过交集。
因为工作的性质,两人短信聊天常常是,奕奕问候周浩一句:你想不想我?什么时候来找我?等一整天也没有收到周浩的回复;因为做狱警,在值班期间是不允许携带手机的;周浩的问候,奕奕也是经常不能及时回复。
后来,奕奕努力地适应两人这种的交流方式,周浩是缉私警察,他的工作特殊,不是训练就是在出勤,偶尔有休息的时候,也未必能碰上奕奕休息;所以,他们的沟通只能依靠短信来维持。
奕奕刚认识周浩的时候,她肩宽腰窄大长腿,神态表情硬气的没边儿,别看奕奕看上去英姿飒爽,实则内心小女孩的很;而周浩如同他的名字,长得周正、浩然正气,特别符合奕奕未来男朋友的样子,在齐妙的怂恿下主动追求了周浩。而周浩脱下警服,反而温柔文气,一点碎刘海在额前,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建模脸,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更像是被保护的那一方。
周浩性格里带着的优柔寡断,也为两人后来的矛盾埋下了伏笔。奕奕也渐渐发现,两个人太过相似:相似的性格,一样的抱负,一样的梦想。其实,奕奕想要的是在感情里有担当,能为她撑起一半天的男人;然而周浩与她相似的地方,又吸引着奕奕。两个人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断就断,奕奕不甘心就这样。
巧合的是,就在奕奕刚到家没几分钟,周浩回复了信息:还没确定,过段时间吧,现在太忙了。
奕奕心中本就委屈,自己主动问男友什么时候来,周浩却一副对自己不上心的样子,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哪怕一次也好,让她体验一回恋爱的甜蜜。周浩“还没确定”的回复,让她很伤心。
奕奕跑上楼,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拨通了周浩的电话。
“喂,奕奕。”
听到男友清澈有磁性的声音,奕奕觉得思念之情泛滥到了极致,鼻子酸酸的。
“周浩,你今天休息?”
“刚下勤,可以休息两天。”
“那你来景市找我好不好?咱们见一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周浩长长的“嗯——”了一声,仿佛很为难的样子。
“休息两天,抽出一天来见我的时间都没有吗?”
“不是的,奕奕,我……我,安排了别的事。”
“我们吃顿饭,一顿饭的时间总有吧?”
“奕奕你听我说,队长要我参与调查一件案子,我答应了他后天去帮忙。”
“那我明天来找你,你今天休息一晚,明天我们见个面?”
“我明天下午就出发。”
“……”
奕奕真是气炸了。
“你到底爱不爱我?”
奕奕直接发起了终极问答,周浩此时一定想不到,奕奕问出这句话的背后,经历了多少的思想斗争:你为什么不愿意抽出时间见我?你一直都那么忙,想过我们的未来吗?难道一次也抽不出时间吗?任何工作上的事都主动请缨,是不是没把我考虑到你的未来之内?你到底爱不爱我……
周浩面对奕奕的灵魂拷问,头疼不已,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友是这样一个任性的人。
“奕奕,你是人民警察,能懂事点吗?我现在很累!”
“我还不懂事吗?一年到头我们见过几次?你说你工作忙,好,我来找你。谁的工作不忙?谁不累?”
“既然大家都忙都累,那我们现阶段就先各自忙自己的,争取在更高处相见。”
“去你的更高处相见!你不想我吗?三个月了!”
“我想……”
“那为什么不能见面呢?”
“我想见你的时候是一个良好的状态,而不是每次工作结束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匆匆见一面,也不想和你见面后不舍,分别之后工作中分散精力。”
“我们以后都要这样吗?”
奕奕不想再异地恋了,两个人只能隔着冰冷的手机传递思念,也不想情绪崩溃时,没有人从背后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希望周浩调到景市来,可周浩不想放弃在上海的发展机会。
“双向奔赴的爱情才有意义,周浩。”
周浩又沉默了。他好像总是习惯用沉默来逃避问题,奕奕很伤心,她觉得心很累,永远是自己在努力追赶周浩。
“我已经朝你走了九十步,你可不可以迈出一步,然后我就愿意继续走完剩下的九步。”
奕奕的话是周浩读不懂的深情,他只是觉得奕奕想的太罗曼蒂克了。
“我们先分开吧,我不希望你为了我放弃景市的工作;同样,我也不想放弃现在的机会。”
奕奕有的时候觉得周浩过分理智,也可能是周浩不够爱,比起爱情,他更爱自己的前程罢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周浩其实也有难言之隐。缉私警察有时要面对凶险的环境,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来,他不愿意奕奕一直为他担心,也不忍心奕奕一个人没有依靠。所以选择忍痛割爱,放手奕奕。
奕奕很想立马飞到周浩面前,揪着他的领子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可是自尊心和现实都不允许。
“好啊,我也累了。”
在这段感情里,奕奕一直觉得自己太卑微,到了最后也抓不住周浩,她怨周浩。
而谁又知道呢,有人觉得一直是自己在主动和付出,真正离不开对方的,确实是被爱的那一个。
奕奕挂了电话。
“我爱你奕奕,很爱很爱。”
她永远也不会听见周浩那句答案。在很久以后,她还时常会问自己,周浩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但答案早就被尘封在二〇一一年的三月。
奕奕和男友谈了几年,有时感觉和周浩在一起没有趣味,缺少情调;又因工作两人分居两地,聚少离多。奕奕想念男友时,她还得坐火车跑到千里之外。这种空间与距离上的隔阂,使周浩常在工作中精力分散;周浩在面临提升的关键时刻,更是要全力以赴,扑在工作上。
周浩父母对奕奕在监狱工作,颇有微词,儿子是缉私警察,媳妇是监狱女警,这种婚姻组合,生了孩子谁来带?当然,奕奕的家人也有不满意的地方。
随着国家加大打击走私的力度,赋予了缉私警察更多的执法权力,对走私犯罪案件和走私犯罪嫌疑人依法进行侦查、拘留、逮捕和预审工作,刑事处罚不再软弱无力。同时上海海关缉私局是沿海的大单位,也就意味着周浩要承担更多的职责和任务,加班、晚上行动、外派等等都无法避免,薪资却和以前差不多,年终奖也没有什么。虽然在谈恋爱的阶段,这些都没有人品重要,可一旦组建了家庭,面对柴米油盐和孩子教育,这些都是家庭矛盾的火药桶。
因此,周浩向奕奕提出分手,奕奕觉得爱的好辛苦,也就同意了。但奕奕是个坚强的女人,在齐妙的面前从未提过她这份无奈和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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