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在沿江东路上的昌南会馆内,芳姐正坐在前排别墅二楼的会客厅内,泡着功夫茶,洗着杯子。
这时,从大黄安保安装的监控系统中,芳姐发现一个戴着米黄色棒球帽的男人从一楼走上了二楼会客厅。男人不是旁人,正是大盛集团的老板莫大盛。莫大盛放下鳄鱼纹的黑色手抓包,摘下棒球帽,拉开一张刘备椅,一屁股坐了下来。莫大盛端起芳姐泡的浮梁绿茶,一饮而尽,开口道:
“我等下回上海,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楚。”
“哦……什么事?”芳姐愣了一下问道。
“二号坑瓷片回到了御窑,晓芳,你这事办的可不漂亮。”
“怎么见得?我倒觉得是件好事。”
“好事?瓷片丢了怎么还是好事?”
“你想想看,如果这次高桥走私瓷片成功了,也不能保证顽固耿直的齐雅辉不抖露出来,你送钱送别墅,到时候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要紧,还被狗咬了。另外,据我了解,警方和大黄安保早就在调查御窑瓷片,已经调查到了你的手下将军,只是碍于你的社会地位,没敢动你;现在瓷片已经完璧归赵,警察的调查方向落在了高桥和那个和尚身上,即便你我前期都有参与,可最终是高桥从长景瓷厂将瓷片运到江州港口走私的。”
“话是这样说,但我是长景瓷厂的老板;还有,警察手上有一些我和将军的调查材料,全身而退比较棘手吧。”
“莫老板,看来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乱了阵脚,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虽然是长景瓷厂的老板,但是全权委托给高桥管理运营的,完全可以推的一干二净;高桥是日本黑帮在景市的卧底,警察都不知道高桥的底细,你一个常年在上海的老板,怎么又会知道高桥干了什么?”
“勉强说的过去吧,那调查材料呢?”
“这些调查材料都是一个叫乐天的人提供的,这个人你有印象的,在省城监狱。”
“省城监狱?是不是那个服刑的大学生?在监狱陶瓷加工厂干过活,和曹操那小子在一个监牢。”
“是的,他出狱后去了一家宠物医院,后来就消失了,我调查到他隐藏在捌號美术馆的地下实验室。”
“捌號美术馆?那不是高桥的地盘吗?”
“正是,他一直为高桥办事。你想想一个为日本黑帮间谍办事的人,他提供的材料有什么可信度而言?”
“但是在二号坑的视频监控里,出现了将军等人;还有我们一些偷来瓷片、仿古造假的瓷器,这些该怎么处理?”
“乐天这人思想古怪,我听说他在搞什么灵境虚拟系统,说简单一点,这些监控视频里的画面,他都可以造假,造出他想要的画面,植入到安防系统中。至于偷来的瓷片仿古造假,也是由高桥在仿造;像吴氏药业的吴老板,他即使上当受骗,也只能忍着,买文物、卖文物都是犯法的。”
“晓芳,看来这昌南会馆没有白开,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你都能打听清楚,不简单。”
“那当然,景市又不大,黑道白道的,有谁不给我芳姐面子?莫老板,你在局里有关系,但很多事情也不是你想象的,对方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他们精明呢,说不定到危机到自己,就会把你给卖了。”
“出卖我?我看他们没这个胆量,如果我倒下了,上万人要失业,半个景市就得完蛋。”
“那倒是,但人都是会变的,特别在巨大利益面前,很难坚持原则;以前你对高桥也不薄,他现在不是在拆你的台吗?御窑瓷片,将军罐,还有水下走私沉船,处处跟你争。”
“高桥……现在警方都在找他,如果他落网,把所有的事都抖露出来……”
“莫老板有什么打算?”
芳姐从茶桌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望了望,然后拉起窗帘,走到U型的沙发区。芳姐点燃了两根雪茄,一根递给莫大盛,一根塞进自己的嘴里。莫大盛手夹着雪茄,猛吸了一口:
“我想派你去一趟日本。”
“派我去?你不担心我中了高桥的圈套?回不来了。”
芳姐暧昧地盯着莫大盛的眼睛,莫大盛也坐到了沙发上,一手搂住了芳姐的肩膀:
“如果他敢动你,就算跑到天边,我也要抓他回来,任你处置。”
“算你有良心,去日本有什么任务?”
莫大盛抽回了抱芳姐的手,走到茶桌边,从鳄鱼纹的手抓包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条,递给芳姐。只见纸上用铅笔潦草地写了一二三几个重点,芳姐抬着盯着莫大盛:
“这就是电话里不方便说的?”
莫大盛点点头:“斗彩将军罐、青花将军罐,为了这两只将军罐,我们已经折腾了六年,现在全在高桥这个王八羔子手上,水下沉船位置图,也在他们的手上。如果不把这些夺回,我咽不下这口气。”
“夺回将军罐,拿到沉船位置图,这就是我去日本的任务吧。”
莫大盛没有正面回答,继续说道:
“高桥曾经在灵隐寺跟我承诺,如果找到了沉船位置,他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但从这次走私御窑瓷片来看,他已经背叛了我。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你要杀高桥?”芳姐惊讶地瞪着莫大盛,莫大盛将还在冒烟的雪茄重重地掐灭:
“高桥现在是烫手的山芋,如果被抓,极有可能出卖我们,只要我们夺回了将军罐,拿到了沉船位置图,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高桥,所有的污点全推给他,死无对证,到时警方再怎么调查,也没有用。”
“这——”芳姐愕然,莫大盛倒了一杯茶,递给芳姐:
“高桥不仅偷了我的瓷片,还过河拆桥,绑架了你爸,你说这仇,该不该报?”
芳姐把吸了最后一口的雪茄,扔进了烟灰缸,然后将茶倒进烟灰缸中,芳姐冷静地:
“高桥的功夫很高的,你要我去杀他?你不担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莫大盛拎着公道杯,将芳姐手中的茶杯倒满,茶水溅在芳姐从V字领间露出的胸脯上,莫大盛一边用手去擦,一边深情地注视着芳姐:
“我怎么会放心你一个人去日本?我已经决定聘请大黄安保保护你。”
芳姐推开莫大盛的咸猪手,将纸条往莫大盛的脸扔去,冷冷一笑:
“保护我?怕是莫老板另有用意吧!”
莫大盛接过纸条,撕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你是聪明人。大黄安保通过这次江州之行,不仅找回了被盗的瓷片,还解救了你爸,这帮人有能力。他们之前说搬去大景陶瓷博物馆办公,现在又不去了,铁路俱乐部下面的古窑瓷器,还有一些没有转移,我想把这些瓷器运到这里,以后运出去也方便。”
“你的意思是请大黄安保跟我一起去日本,调虎离山,方便你转移古窑瓷器?”
“这是一方面,我想借大黄安保的手,杀了高桥,这样你我都能抽身。”
芳姐瞪着莫大盛,又看了看手中杯子上的佛手和莲花,倒吸了一口冷气。或许这才是莫大盛的本来面目,难怪生意做的那么大,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大黄安保为什么会杀高桥?”
“大黄安保的曹操,本来就是个易怒,容易被人牵着走的人。如果说当年假装渔民向他开火的是高桥,盗窃齐家祖坟是高桥,将齐妙打成失忆的是高桥,夺走齐家将军罐,再次刺伤齐妙的是高桥,将他和齐妙撞进江州的河里,险些丧命的还是高桥他们,你说曹操想不想杀了他?”
“借刀杀人,莫老板果然是做大事的。”
“农夫和蛇的故事告诉我们,对恶人不能发善心。你这次去日本,组委会一定会举办陶瓷拍卖会,如果高桥手上已经有了沉船位置图,他极有可能会出售或拍卖中国那对将军罐,如果价格合理,你就拍下来。”
“真拍还是假拍?”
“真拍,前提是价格合理,每件在一千万以内。”
“如果不用钱就能搞回来,你怎么谢我?”
“你想怎么谢?”莫大盛来抱芳姐,芳姐一推:
“两套江南山水。”
“成交!”莫大盛爽朗地答应,芳姐被莫大盛搂了不到两分钟,挣脱着说:
“时间差不多了,你还要回上海。”
“晚一点没事,我让司机开车送我去,上海那母老虎,看着就心烦。”
莫大盛说着,将芳姐搂得更紧了,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芳姐的半身裙里,芳姐拧着莫大盛的耳朵,半推半就地嫌弃道:
“喜新厌旧的老色鬼!”
如果在几年前,莫大盛提起他的老婆,芳姐准会生气,臭骂他一顿,要莫大盛去离婚。但几年下来,莫大盛与他老婆就是离不掉。如今,芳姐也就不指望了,这样也挺好,能搞到钱,搞到房子,自己还自由,莫大盛并不是她结婚的理想对象,芳姐希望下半生能遇到相爱的男人,一起相伴到老。
景市浙江路的田野馆,没有阔绰的招牌,但里面的布置却不失文艺气息。墙上挂着从前我和齐妙在长景瓷厂画的瓷画,母亲花了点小钱,请人将这些瓷画装裱上相框,布置在大厅和包厢的墙上。瓷画的内容有青花手绘的梅兰竹菊,有鸿运当头的漫山红叶,有山里人家的冬日雪景,有小桥流水的瑶里风光,有油菜花遍野的婺源春色,有霞光普照的瓷都大桥。
在一楼包厢的墙面上,挂着一副三联的手绘百里昌江风光瓷画,霞光普照的瓷都大桥,坐落在波光粼粼的昌江之上,蜿蜒无尽的昌江,游弋在朦胧的江南山水之间,大气磅礴,婉转优美。
圆形的木制餐桌上,摆着米粉蒸肉、瓷泥煨鸡、藜蒿炒腊肉、炒螺蛳、泊阳湖胖鱼头、肉丝炒米粉等十几道景市的特色菜。齐妙坐在瓷画之下,阳阳挨着落座,陆军,八斤等人也各自入座。
八斤指着昌江的百里风光,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年我跳进昌江,英雄救美的往事。阳阳听得入迷,齐妙含羞地应和着八斤。
今天是齐妙第一次来田野馆,母亲格外的用心,她正在田野馆后面的院子里,拎着一壶开水,将洗过的碗再洗一遍,我劝起母亲:
“妈,明天我去买台洗碗机,这样洗太累了。”
“别,洗碗机洗不干净的,我都洗了几十年,洗碗的事不用你操心。”
母亲把冲洗过的碗叠在竹篮里,正当我拎着碗,走向屋内的消毒柜时;突然,我的电话响了,有一项特殊的重大任务,落在了我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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