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过这一座山之后,是什么?不是平原,不是康藏大道,而是一座又座的山峰和险阻。人生有无数的坎,过不去就是输家的绝命谷,踏过去了就是赢家的踏脚石。我曾是输家,但大难未死。曾坐过三年牢的“盗窃犯”,如今经营着景市最大的安保公司——大黄安保。
正当我们在田野馆聚餐时,在公司加班的阳阳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有人委托大黄安保来承接一项境外护送任务。委托人来自海外,他在电话中密告,这是一趟秘密任务,务必要护送一位日本东京大学读研的女孩Rita丽塔安全回国,并指明由我亲自护送,而且这名委托人已经付了订金。
这是一件好事,我之前执行过境外护送任务,面对黑帮的罪恶势力,我还是安全将芳姐送回了国。但委托人提到了出发时间刚好也是十一月十八日。相比公司的一个项目,当然是我和齐妙的婚礼更重要。
饭桌上,齐妙和母亲完全没有了六年前的芥蒂,两人互为对方夹菜,画面温暖,充满浓浓的家庭氛围。
我正想要阳阳退款,撤销护送任务,但阳阳说对方再三叮咛,这趟任务极其重要,人命关天,我可以拒绝金钱的诱惑,但无法拒绝对生命的守护。
我再三考虑之后,决定跟齐妙商量商量:
“妙妙,我们的婚期……可以延后吗?”
齐妙愣了一下,似乎又知道了什么:
“和公司的项目时间冲突?”
“是的,委托人那边的时间没法调整,所以——”
我母亲脸上挂不住了:
“十一月十八号,是今年最好的日子,我不同意延后,你和齐妙的婚姻是最大的事。”
八斤吃得满嘴是油,起哄道:
“延后干嘛,结婚一生一次,这次业务没成,还有下次。人生大事仅此一回,延后也不吉利。”
“曹总,结婚是大事,公司的任务可以派其他人去,顺便多锻炼锻炼他们。”
乐天似乎讲的有道理,但委托人明确要求我来护送,这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对方指名点姓要我去,出发时间刚好是十一月十八号,协议还没签,对方就把订金都打过来了。”
齐妙沉默半晌,开口道:
“今年没有好日子,那就放在明年,妈,我和少宝都认识十年了,也不差几个月,您说呢?”
母亲拉着齐妙的手,微笑着怜惜着:
“你们都十年了,真是让你受委屈了。”
经过多年患难与共,齐妙成熟了许多,即使心中有一些不开心,也会考虑我的感受;毕竟境外护送是公司的大单,有上百只眼睛看着我。母亲发现齐妙比以前更通情达理,心中不再那么忐忑,也就同意了。
晚饭之后,我和齐妙两个人手牵着手,顺着沿江东路的河岸,散步在滨江,望着昌江大桥上川流不息的车与人,两个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都选择了沉默前行。
河岸的风吹拂着垂柳的枝条,秋风有一丝丝的凉意。我靠着石桥的围栏,伸手搂住齐妙的细腰,腰像柳枝一样的柔软,风吹着柳枝,在我们的眼前飘荡,我们也跟着柳枝,轻轻地舞动着。
“妙妙,谢谢你理解我。”
齐妙靠着我的肩膀,低声回道:“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去日本要当心,我担心黑帮找你麻烦。”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齐妙抬头看着我,踮起脚来亲了我一下:
“少宝,你要记住,我会时刻想你,爱你。”
“我也爱你。”我猛地抱住齐妙,她睫毛轻颤,美丽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不舍与纠结,我看着她的红唇,没有丝毫犹豫地吻了下去,我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秋风还在吹,柳枝还在飘摇无所定,我与齐妙分别在这个秋季。
真正的爱情,不是简单的一纸婚约,两本薄薄的结婚证;而是坚硬的两块磁石,心心相吸,即使是人间的狂风暴雨,也不能将它们分开。
或许是每一个幸福面孔的背后,都有一个永不放弃的灵魂。冯奕奕与男友周浩也苦尽甘来,周浩正在筹划着隆重的婚礼和斑斓的蜜月之旅。奕奕不知道一向沉默严谨的周浩,能给她怎样的浪漫,她平静的外表之下,是连绵起伏的期盼。
我在去东京之前,八斤拉上我,带上芳姐的女儿王梦桐,去了趟省城监狱。
在省城监狱任职的周浩告诉我,芳姐在狱表现积极,我以前在监狱首创的陶瓷绘画课,成了监狱保留的公开课,芳姐每期都参加。如今,芳姐的绘画水平已经不比陶瓷学院的学生逊色。
在监狱不能化妆,也没有高档化妆品,芳姐看上去比以前憔悴了许多,但在省城监狱的女犯中,她无疑又是最美的。在那身蓝白相间的囚服之下,包裹的不再是简单跳动的丰满乳房,而是一颗难能可贵的悔改之心,进取之心。
“少宝,谢谢你照顾桐桐。”
“不好意思,我应该叫您曹总。”
当第一次听芳姐称我为曹总,我知道她在撇开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一个女犯人,是不应该在那种场合直接叫少宝的。芳姐的变化我内心是能感受到的,狱中的生活和学习,已经削弱了她对爱情的追求。
“斗彩仙子陶瓷都上了电视,我打算出狱后,跟着齐妙一起做陶瓷,就像我们以前在长景瓷厂一样。”
我点点头,回想起当年一起经营瓷厂时,芳姐曾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不免有些心酸。
芳姐想起我们以前的相处时光,情到深处,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和齐妙也快结婚了吧?祝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
“我要收回以前说的话,齐妙是你值得等的女人。”
“那时候年少轻狂,做什么事,认准就去坚持。”
“我很钦佩你这种不轻易放弃的精神,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只是我没有遇到而已,很遗憾,我参加不了你们的婚礼。”
“说不定你可以赶得上,我们结婚的时间延后了,放在了明年春天。”
“延后,为什么?”
“我有了新任务,马上要去日本。”
“哦——”
八斤见芳姐眼眶红了,安慰道:
“姐,你在里面好好改造,肯定能赶上曹哥的婚礼。”
“不管是赶不上,还是赶不上,到时你帮我随一份礼。”
“姐,你放心,这件事保准给你办好。”
芳姐想起我们曾被困在日本黑帮的暗室,关心道:
“高桥一死,我们与日本黑帮有过节,你万事要小心。”
“我会的,你也要好好地,人生的下半场,你一定会遇到真正的爱情,遇到值得依靠的男人。”
“每个人都不容易,我不会再依靠谁;出狱后,我和桐桐相依为命,过完这一生。”
八斤见芳姐对未来没有信心,打趣道:
“姐,桐桐长大了可是要嫁人的,我帮你重新找一个,就按曹哥的标准找。”
芳姐被八斤逗笑了,笑中有无奈,有自嘲:
“八斤,桐桐还小,以后你要多照顾,她用的钱,你记下来,等我出来后还你。”
“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说两家话?她能用几个钱?我是桐桐的舅舅,我承担的起。”
穿着校服的桐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妈妈,等你出狱那天,我和舅舅,曹叔叔,一起在监狱的大门迎接你。我们一起去吃篱蒿炒腊肉,瓷泥煨鸡,还有酒酿鱼,都点你最爱吃的。”
芳姐在难过和感动中点着头,一边流泪一边微笑,桐桐的嘴角也扬起了笑容:
“还有,我们一起去戏台看戏。”
芳姐感慨:人生就是一台戏,带着面具,言不由衷。
世界纷繁,人心浮躁,茫茫人海,有人以善报恶,以痴情浇灭花心,以真诚击垮谎言;也有人以侥幸偷来财富,以忏悔迎接希望。
十一月十八日,在浦东国际机场T2航站楼的候机厅,陆军正在接听阳阳的电话,两人沟通国际旅行社在日本的落地安排。我站在候机厅的玻璃窗边,跟齐妙视频通话,视频那端的院子里,白色的玫瑰已经凋落,但秋天移栽的玫瑰已经成活,来年一定会开出美丽的花朵。
正当我结束与齐妙视频通话,从不远处,一个头发微卷、细皮白肉的年轻人正向我招手,原来是乐天拖着一只黑色的旅行箱走来。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乐天,你怎么来了?你这是去哪里?”
“去日本,加入你们的队伍。”
“加入我们?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不就是护送一个女孩回国嘛。”
这时,陆军也忙完,走到乐天近前:
“我们任何有危险的,你行吗?”
“我不会承认自己不行,不会给失败制造机会,我学过医,有危险,你们正好需要我。”
陆军上下打量着眼前细皮白肉的年轻人:
“看你不像个贪生怕死的,成,我们走!”
在国航的飞机上,我没有看见当空乘的陆小姐,却看到了坐了我邻坐的陆茜。
脱下空姐服、散下空姐盘发的陆小姐,如果不是她主动跟我招呼,我都认不出来。
“曹总,咱们又见面了。”
“这么巧?你不是——”
“我辞职了。”
“换个环境也好。”
“那得看在哪种环境,我想加入你的团队,可以吗?”
“啊……加入我们?我们是安保公司,整天都是干粗活,比空乘还要辛苦。”
“我有思想准备,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当我诧异之时,前座的乐天扭过头来,正在对说什么,陆茜摆摆手:
“我知道你去日本干什么?去找莫大盛,是不是?”
乐天一脸疑惑,哈哈一笑,无语中默认,陆茜也回之一笑:
“我也是。”
当我们四人到达东京之后,并没有接上在东京大学读研的女孩丽塔Rita,委托人说情况有变,要我们等女孩几天。
乱云飞渡仍从容,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下榻在上野光芒酒店,这是我们曾经入住过的酒店,交通比较便捷。远眺夜幕下的东京,灯红酒绿,熙熙攘攘,风俗店和無料案內所充斥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越喧嚣越落寞,在我手机的屏幕里,我和齐妙躺在泊阳湖的花海,粉紫色的蓼子花,白色的连衣裙,暖暖的拥抱,轻轻地一吻,这些美好的瞬间,在我脑海中闪现,齐妙写给我的情诗仿佛在我耳边轻诵:
我有一个梦
变成一股溪流
嫁给林间的幽谷
可依惬意厮守
不必奔波飘流
我有一个梦
愿是一抹阳光
嫁给桌旁的诗书
他喂我智慧
我为他温柔
齐妙何时披上婚纱,何时在温柔的烛光里,互诉衷肠,成了我久久期待的一个梦。这个梦与多前有着不一样的涵义。我深信,我们此时的分离,是为了来日更好地拥抱。
夜幕之下,在景市的沿江东路,有一座雕花大门的四合院,迈进院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精雕细凿的露天大戏台。露天戏台前的中庭广场上,坐满了看戏的观众,我的父亲和母亲并排坐着。
只见古戏台两旁的台前柱上,分别张贴着一对巨大的对联,上面写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再看戏台内外梁和柁枋门壁上,描绘着金色的花鸟浮雕,祥禽瑞兽,千姿百态,以及“青梅会”、“三英战吕布”等古典人物,雕刻精致,栩栩如生。
围绕着戏台的四周,是上下两层的厢廊和一些绿植,厢廊里面有古色古香的茶艺雅座。雅座的展柜中,陈放着景市的陶瓷精品。在这坐座明末清初的古戏台上,戏班子正在上演着经典戏目《青梅会》。夜幕下的四合院,灯火阑珊,光影斑驳,美轮美奂,仿佛穿越回了三国时期。
台下的父亲搂着母亲的肩膀,举起手机,镜头对着戏台上的曹操和刘备,咧着嘴跟我视频通话。
看着父母重归于好,我也开心地咧嘴大笑。
我们在日本的第三天,日本政府查获一批疑似非法流失的景市陶瓷文物。有人传言是通过江南山水和海上风光将军罐,解密了海上丝绸之路的沉船,打捞出的宝物。但被师傅齐雅辉,以及景市考古研究所的专家一一否定,师傅认定这批文物是逃犯莫大盛走私的文物,文物来自于大黄安保地下的古窑。
在冯奕奕和中国外交人员的努力下,不断向日本警方和法院实压,日本法院最终做出向中方返还六百件陶瓷文物的判决。
随着国家加大对盗窃文物的打击力度,以及考古队在内河和沿海水域的抢救性打捞,将军罐能寄存灵魂,安抚死者亡灵,暗藏丝绸之路走私沉船宝藏的传说,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千年瓷都景市,也日渐恢复了往昔的平静。黄山山脉余脉间的玲珑小城,在一片片茶林的守护之下,正蓄势待发,像林间的冬笋,在春风和春雷中,冲破泥土,顶翻石块,苍翠挺拔……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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