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剑不能出!”
马车里响起陈知白疲惫的声音。
姜白虎掀开帷幔,搀扶着他从车厢里走出,多日未露面,此时他两鬓微白,脸色苍白如纸,新袄已变旧袄,形销骨瘦,仿佛风一吹就倒。
可就在他现身的瞬间,仙武天下的铮铮剑鸣倏然消散。
因为目中无人的剑道魁首在这个书生面前,温顺的像一只小猫。
“大哥!”
陈知命立身山巅,遥遥躬身行礼,那双素来冷淡骄傲的眸子多了几分委屈:“大哥,我已经长大了!”
陈知白温和笑道:“嗯,长大了,放眼天下,如今能够接下你一剑的人,应该只有深藏不露的启和睁眼的元归!”
“可你的计划里,依旧没有我!”
陈知命神色微黯,目光落在陈知白身上,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未来。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陈知白抬头看着天幕,温和道:“而且杀死萧雨还会有萧风,祂或许此时就藏在那朵云后面,等着你出剑,因为你是这世间唯一能伤到祂的人!”
陈知命双眸微凝:“大哥,你知道我不在乎这座天地的死活,没有比你生死更重要的事情!”
“我在乎!”
陈知白叹息道:“你该知道,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才要出剑!”
陈知命道:“除非你告诉我,你不会死!”
为了不让大荒毁掉,不让在乎的人死,陈知白选择背负人间,画地为牢,力挽天倾。
而他在乎的人为了不让他赴死,都选择用最残酷的方式修行,陈知冬如此,陈阿蛮和安岚如此,陈知命如此,就连不知身处何处的陈知安也是如此。
这种羁绊,或许就是陈知白历经九百九十九万次死劫,依旧选择归来的原因!
陈知白看着陈知命。
沉默许久,才温和笑道:“我看到了那道影子,这一世,他会在甲子天崩时出现,与我并肩而行!”
陈知命微微一怔。
“是他?”
“或许是!”
陈知白道:“他已经消失了四十几年,按照他之前的成长轨迹,现在或许已经成帝,而且我在禁墟看到了他的痕迹,你知道的,他身上秘密不少!”
“好!”
陈知命缓缓点头,摆了摆手,转身走入山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剑也彻底熄声,返回主人剑鞘。
仙武剑修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感觉自己的剑重新属于了自己,而且心不甘情不愿。
就像是自家小媳妇儿,只是因为看了路边走过的贵公子一眼,那贵公子向她招了招手,她便要抛夫弃子,成为那贵公子三千婢女之一!
这种情绪很让人难受。
更让他们难受的是,那贵公子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让自家小媳妇儿给自己一剑。
看到这一幕。
整个仙武天下的修行者都沉默下来。
因为他们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仙武第一人,恐怕不是道君李纯阳,而是那位坐在清凉山磨剑的陈知命。
而陈知命,明显脾气不太好。
如果说之前对澹台明月为陈知白赶车还有点怒其不争,现在他们只希望澹台明月能更热情一些,更乖巧一些,千万别让那位病秧子一样的书生出意外!
.......
陈知白没有在清凉山逗留,他远道而来,似乎只是为了和陈知命说几句话。
不过他离开的时候。
手里的天道卷变得厚重了许多。
他此行仙武除了阻止陈知命出剑和他道别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便是拿到天道卷另外半卷!
苍天是大道规则所化。
执掌大道,维持天地秩序!
民间所谓的老天爷,苍天在上,所指就是他。
但当它拥有意志的那一刻起,便失去了执掌天地的权柄,或者说无法再代表这座天地的意志,就像是一个机器出现了故障。
所以甲子天崩到来时,大荒气运才会散落人间,才会有无数天才妖孽崛起。
而天道卷,便是苍天留在人间的烙印,就连苍天都无法更改,只能记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道卷就是苍天的说明书。
天机阁将它当做跨越天下的神器,当做苍天对他们的指引,苦苦观摩拆解,却始终不得要领,甚至看不懂上面的文字,直到自废双眼成了一个瞎子,才明白其中一二。
之前祂看到陈知白来到仙武天下,借着苍天投在马车上的目光,逃离清凉山,那半卷天道卷却没能带走。
此时陈知白坐在马车里。
看着手里的书卷,脸上依旧温和,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忧虑。
“怎么了?”
姜白虎握住陈知白的手,眼底尽是温柔。
陈知白将天道卷合拢,平静道:“我之前或许看错了,徐半卷,不是他在人间的投影!”
“你是说那条灰狗?”
姜白虎疑惑道:“他不是天机阁阁主,苍天在人间的代言人么,如果不是他还会是谁?”
“或许我看错了吧!”
陈知白摇了摇头,合拢天道卷,掀开帷幔,看着窗外掠过的山川湖泊,看着那如火摇曳的枫叶,缓缓道:“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真正离开长安,果然很美!”
“那就慢一点!”
姜白虎眼眶微红。
世人都说陈知白是祸乱天下的罪魁祸首,可这背负人间的书生,却连长安都没有真正离开过,他甚至没有好好看过这座人间。
从十岁起,他就画地为牢,在那方寸之间照看岁月长河!
天底下哪有这种恶人。
世人畏他强大,欺他善良。
唯独姜白虎,从心里怜惜他。
在姜白虎眼里,陈知白不是祸乱天下的罪人,也不是力挽天倾的英雄,至始至终,都只是那个提着书夜半登门的书生而已。
沉默良久。
她忽然笑道:“听说神魔天下有一座苦海,开着红色彼岸花,陪我去看看!”
“好!”
陈知白缓缓点头,目光看着窗外,眼神渐渐变得昏暗。
下一刻。
他手掌无力跌落,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倒在姜白虎怀里。
姜白虎眼底怜惜越深,抱住昏倒的陈知白,用大红袍紧紧裹着,挡住车窗外泄进来的风雨,喃喃道:“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儿吧!”
车厢外。
老黑马那双灵动眸子变得幽深起来,小心翼翼回头看着车厢,似乎是想要确认什么。
可惜有帷幔遮住它的目光,让它看不真切!
便在它犹豫时。
车厢里传来姜白虎冷漠声音:“我离开前,陈知命给了我一把剑,你大可试试,是你的头硬,还是他的剑快!”
想到那个布衣青年。
老黑马眼角微抖,哪里还敢有半点心思。
低下头,老老实实继续拉车。
马车踏雪无痕,越过湖泊,翻过大雪山,穿过密林,缓缓行走在天地间。
江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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