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发着药香的屋子,姚氏守在儿子床前,累得靠着床柱睡了过去。
顾琰悄咪咪地睁开眼,贼兮兮地打量了姚氏一会儿,伸出修长的手在姚氏眼前晃了晃。
确定姚氏真的睡着了,他坏坏一笑,缓缓地拉开棉被,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来。
长这么大,呼风喝雨惯了,头一回如此小心翼翼,还怪新鲜。
顾琰做贼似的出了屋子。
姚氏的身子晃了一下,顾琰吓得险些发病,万幸姚氏没醒,正了正身子又继续睡过去了。
在外值守的丫鬟此时也被暗卫引开了,他只用走出院子与他们会合就好。
不料他刚走进前院便被玉芽儿给逮住了。
玉芽儿抱着一床新缝好的棉被,古怪地看着他道:“小公子,你要干嘛?夫人不是让你在床上好生躺着吗?你怎么鞋子都不穿就出来了?”
顾琰清了清嗓子:“我说我出来走走你信吗?”
玉芽儿黑下了小脸,一条胳膊夹住棉被,另一手叉腰道:“你是不是又想跑?”
顾琰心虚地眨了眨眼。
玉芽儿杏眼一瞪:“你果然想跑!不行!你不能出去!”
顾琰危险的眸子一眯,瞬间变得杀气四溢:“信不信本公子杀了你!”
玉芽儿视死如归道:“你杀我也不许你出去!”
顾琰无奈扶额。
这丫头死脑筋,宁死不屈,当初就是这么替顾娇直言的,如今也是这么把他堵在后院的!
顾琰同样宁折不弯,但那是从前,如今他要去见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面子什么的他统统都不要了!
只见前一瞬还杀气腾腾的顾琰,一秒上演川剧变脸!
他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委屈巴巴地看着玉芽儿,那模样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如果他再嗷上一嗓子,玉芽儿几乎要以为他是小奶狗附体了。
“小、小、小公子……你怎么了?”玉芽儿招架不住这么软弱可欺的小公子啊!
顾琰委屈地咬住红唇:“我想出去透透气,一下而已。”
玉芽儿遭遇了萌杀暴击:“一……一下?真……真的就一下?”
顾琰撒娇地点头:“嗯。”
玉芽儿捂住心口:“那行……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不行不行了,再待下去她要伸手去揉小公子的脑袋了!
顾琰成功骗过玉芽儿,出院子的一霎,他神色一冷,唇角坏坏地勾起。
他成功来到小花园与暗卫会合,暗卫将他带出府,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往清泉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黄忠察觉到了顾琰的行踪,忙去了兰亭阁禀报顾侯爷。
顾侯爷让他在门外说。
黄忠道:“小公子溜出府了!看样子是往镇子那头去了!”
“镇子?”顾侯爷蹙了蹙眉。
顾瑾瑜看着父亲道:“爹爹,弟弟是不是去找姐姐了?”
“十有八九是去找她了。”顾侯爷知道关不住儿子,对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太意外。
“那要不要把弟弟找回来?”
顾侯爷摇头:“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除了你娘,谁拦得住他?”
说白了,整个府里顾琰只给姚氏面子。
他若是派人去抓他只能有两个结果,一个是被顾琰的暗卫干趴下,一个是把顾琰气趴下。
顾侯爷摆手:“算了,随他去!”
反正那丫头又不会欺负顾琰。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层考虑。
姐弟俩关系亲近,也许顾琰出面,能让那丫头心甘情愿地回到侯府。
倒不是他有多么迫切地想要认回那丫头,可姚氏与顾琰都很喜欢她,他也只能接受她。
这会儿刚过午时,街上没有多少行人,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清泉村。
最近总有马车往村子里跑,乡亲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当他们看到一个美玉一般的小公子从马车上走下来时,他们还是狠狠地惊呆了。
顾琰身上有一股干净纯粹的气质,宛若一块淬炼得不见一丝杂质的美玉。
全村最俊俏的人当属萧六郎,其次是顾大顺,但二人还是有天壤之别。这位小少年与萧六郎的差距就不大,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
乡亲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这这这……这是哪家的公子啊?找谁的?”
“还能是来找你的?当然是找六郎与娇娘他们了!”
在村口打水的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言地打趣了起来。
若在以往啊,这种贵人一定是来找老顾家的,可前阵子顾老爷子突然不做里正了,吴氏对人说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给乡亲们操不动心了,于是主动请辞了。
可村子里都在传,是他们得罪了人,被人家给整了。
至于是得罪了谁,乡亲们揣测是萧六郎一家——萧六郎考上廪生,成绩比顾大顺还好,县太爷器重他,为了他教训一家老顾家也不意外嘛!
顾娇家里最近在修缮房屋,又盖了两间新的大砖房,今早刚竣工,顾娇正在和工匠们把添置的家具搬进去。
搬完最后一个衣柜时,顾娇感觉身后有人来了。
那人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戳了一下。
有了姚氏的前车之鉴,顾娇如今不那么草木皆兵了,她淡定地转过身来,一眼看见正打算拿手指戳她第二下的顾琰。
顾琰没料到她这么快就转过来,一下子呆住了。
那呆愣无措的样子,像极了庄子里的那只小奶狗。
顾娇噗嗤一声笑了:“你来了?”
顾琰回神微笑:“嗯,我来看你了。”
顾娇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大概猜到他路上有多着急了,她指了指堂屋的椅子:“坐。”
顾琰在椅子上坐下了。
“我……都知道了。”他手足无措地说,“你是我姐姐。”
“哦。”顾娇并不意外,她弯了弯唇角,“我去给你倒茶。”
顾娇去灶屋给他倒热茶,他开始打量这间屋子,自幼锦衣玉食的顾琰从没来过如此破旧的宅子,别说侯府了,就连山庄的柴房也比这儿宽大许多。
顾琰最初的兴奋渐渐凉了下来,他感到了莫大的心疼。
是真的心在疼。
龙凤胎的羁绊让他对顾娇的心疼比任何人都来得刻骨。
当顾娇端着一大碗热茶过来时,顾琰忽然抱住了她的腰肢,将脑袋紧紧贴在她的肚子上。
自打他三岁后,他对姚氏都不曾这般亲密过了。
但这一刻,他的心真的疼得不行了。
顾娇在执行任务时是个相当能察言观色的人,平日里却有些迟钝,不过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不用自己去猜去想,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
这大概是龙凤胎的感应。
他在心疼自己。
顾娇把茶碗放在桌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很好。”
“嗯。”顾琰将脸埋在她身上。
顾娇的眼角忽然淌下一滴泪来。
顾娇古怪地用食指抹了抹,对顾琰道:“唔?你哭了啊?”
“我没有。”顾琰哽咽否认。
顾娇拍拍他脑袋,示意他抬头看自己指尖的泪水:“你就是哭了。”
她的眼睛和他一起哭了。
龙凤胎原来还能流下彼此的泪。
顾琰坚决不承认自己哭鼻子,他抹完泪才抬起头,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她:“我饿。”
顾娇道:“我去给你做吃的。”
顾琰问道:“我能看看吗?”
他指的是这座宅子。
“嗯。”顾娇点头,想到什么,又指了指姑婆的屋子,道,“姑婆在睡觉,别吵她就行。”
顾琰在宅子里转悠了起来,说宅子有些牵强,不过是个一进的院子,进门是一间敞亮的堂屋,两边分别是东屋与西屋,以及老太太的小东屋。
穿过堂屋是一个后院,北面是灶屋与柴房,东面新建了两间屋子,西面是小净空的鸡舍与一个小菜园子。
“这间屋子好像没人住。”顾琰指着东面的一间房说。
顾娇一边在小菜园里摘菜,一边道:“那是小顺的屋,才建的。他人在书院,旬假才会回来。”
“就是那个顾家的弟弟吗?”顾琰酸溜溜地问。
顾家的事儿顾琰听说了一些,知道那一家子不是好东西,但唯独顾小顺与顾娇感情极好。
“嗯,就是他。”顾娇点头。
“那这个呢?”顾琰指了指一旁崭新的鸡舍,这个鸡舍比他院子里的狗屋大多了!
顾娇道:“那是净空的鸡舍,他养了几只小鸡。他去蒙学了,晚上才回来。”
顾琰当然也知道她从山上领回来的小和尚。
顾琰只觉醋海翻涌,到底谁才是她的亲弟弟?
顾娇顿了顿,开口问他道:“你……想住这边吗?想的话,可以住小顺的……”
让他住顾小顺的屋?
顾琰生气得不行,鼻子一哼,嫌弃地说道:“我才不要住这里!”
顾娇遗憾道:“这样啊,那好吧。”
顾琰冷冷地指向顾小顺隔壁,臭着脸问道:“这又是哪个弟弟的屋啊?”
“亲弟弟的。”顾娇说。
“亲弟弟?呵!等等,你说什么?亲、亲弟弟?”顾琰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我的吗?”
刚刚不是让他住顾小顺的屋,是让他住顾小顺的隔壁?
“嗯。”顾娇点头,“不过你不要——”
“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
顾娇话未说完,顾琰麻溜儿地闪进自己屋,嘭的一声将门关上,原地插上门闩!
谁也不许把他从屋子里弄出来!
从现在起,他要在这里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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