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出宫后,直接去了一趟朱雀大街。
信阳公主第一疗程的治疗已经结束,疗效还不错,接下来开始第二疗程。
顾娇把从小药箱里拿出来的药装进小瓷瓶递给信阳公主。
二人谁也没提皇宫的事。
其实不提信阳公主也听说了,毕竟她也有一些旧人在宫中,必要时他们会给她来消息,譬如上次禁卫军抓捕龙一就是她的旧部给她通风报信。
只不过那会儿她喝醉了,是萧六郎入宫平息了萧皇后的怒火。
怎么平息的不用说也知道,必定是他向萧皇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知道他身份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个纸团终究是要包不住火了。
“公主在想什么?”顾娇发现了信阳公主的走神。
“没什么。”信阳公主回神,看了看桌上的药瓶,“就这些了吗?好像比上次少了一瓶。”
顾娇解释道:“公主的心疾有了好转,另一种药不用吃了。”
信阳公主点点头。
玉瑾走过来,将药瓶拿去收好。
顾娇打算起身告辞,信阳公主犹豫了一下叫住她:“他的腿是怎么一回事?”
顾娇看向她道:“公主是想问他的腿是怎么受伤的?还是想问他的腿能不能得到有效的治疗?”
信阳公主道:“都问。”
顾娇将提起来的小背篓重新放回了桌上:“他是为救人受伤的,大概在两年前,起初没得到妥善的治疗,导致他的右脚落下残疾,每走一步,疼如锥心。”
信阳公主素手一紧。
顾娇接着道:“约莫过了一年他才通过手术矫正的右脚的伤势,但因瘸腿太久,右腿肌肉无力,依旧无法行走,他又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来复健。复健的过程很辛苦。”
信阳公主的睫羽微微颤动:“那为什么还是没有好?”
“身上的伤已经好了。”顾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的,是我的手术刀也无能为力的。”
……
宁王被贬黜一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庄太傅有心操控民心,试图来一场众口铄金,奈何萧皇后也不是吃素的。
你庄太傅给多少银子,我给三倍!
––––总算是没像她哥哥那么抠。
操控民心这件事上最终的获益者是老祭酒,拿了谁的银子就替谁写洗白故事,写完了卖给茶楼里伙计和说书先生。
他写的台词逻辑缜密、深入浅出,遣词造句拿捏得当,代入感极强,深受茶楼伙计与说书先生的好评。
萧皇后凭着与哥哥截然不同的挥金如土的性子,成功击败庄太傅,获得了老祭酒的终极洗白套餐。
当然了,老祭酒不是以真名去与双方势力接洽的,三方以书斋为联络点,老祭酒一人分饰二角,以两个写书人的身份与双方势力接洽。
萧皇后还以为是自己找的那个写书人比较厉害,其实只是银子到位了而已。
老祭酒小挣了一笔。
他拍拍自己装着银票的鼓囊囊的荷包,再也不担心庄锦瑟来打劫私房钱啦!
然后他一进屋,被打劫了。
老祭酒:呜,他银票还没捂热––––
宁王一案闹得沸沸扬扬,相较之下,太子妃突然恶疾前往行宫养病的消息反倒显得有些平静,其实不论宁王也好,温琳琅也罢,与碧水胡同的关系都不大,他们最在意的还是六郎那孩子。
最近那孩子似乎又消瘦了。
刘婶子就来问过:“霍婶儿,你家六郎咋了?我好几次上门都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庄太后叹了口气:“唉,想娘了呗。”
“啊,他有娘啊。”刘婶子与街坊邻居没见过也没听这一家子提过,还当萧六郎是没娘的孩子,“他娘好看吗?”
他爹反正挺好看。
刘婶子想到宣平侯,觉得比霍婶的儿子还好看。
其实没人和她说过宣平侯与萧六郎是父子,不过他俩站一块儿就没人觉得不是父子。
“还行吧。”庄太后想了想说。
信阳公主继承了先帝与瑜妃的美貌,宁安都比不上她。
“那霍婶儿你看我咋样?”刘婶子摆了个姿势,“不孬吧?”
庄太后看了她一眼,在京城敢与信阳公主比美的人,你是第一个。
庄太后十分佩服她的勇气,点了点头:“嗯,不孬。”
刘婶子挺了挺腰杆儿,哼道:“他娘要是不要他,我给他当娘!她要敢来,我和她比比!”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一个身着绿色披风的女子缓步走下马车。
刘婶子素来只看男人的脸,然而眼下也被对方的容貌气度惊到了。
咋个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
若说玉瑾的容貌令刘婶子目瞪口呆,那么当玉瑾站定之后,将信阳公主扶下马车时,刘婶子直接当场石化了。
叱咤风云的庄太后一脸淡定,拍了拍刘婶子的胳膊:“喏,你要比的人来了。”
刘婶子:“……”
信阳公主见到庄太后,神色微微一愕,不是震惊她为何出现在这里,而是她竟然穿得像个民间老太太待在这里。
她还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嗑着瓜子儿,见了自己也没有丝毫收敛掩饰的架势。
一看就是老江湖了。
这是信阳公主不曾见过的庄太后,她素来相信上位者皆有两副面孔,但表里不一到这个程度的也真是很令她惊讶了。
信阳公主很快收起了心中惊讶,上前微微欠了欠身,有街坊邻居在,她倒是没暴露庄太后的身份。
她张了张嘴:“我……”
“西屋。”庄太后嗑着瓜子儿,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地说。
西屋还是很好找的。
信阳公主向庄太后道了谢,迈步走进堂屋,转身来到西屋外。
西屋的房门虚掩着,萧六郎坐在书桌后研读那本燕国的算术书,起先顾娇以为那本书里是高数,仔细翻了翻发现不仅是高数,它涵盖的领域十分广泛,一些本就是书上的内容,一些像是书的主人随手记下来的小笔记。
萧六郎这段日子没去翰林院,就都在书房研究这个。
研究得太投入了,连有人来了都没察觉。
信阳公主轻轻地走进屋,打量了一下屋中陈设,比起朱雀大街与公主府自是不值一提,但干净简洁中透着一股淡淡温馨与书香气。
温馨的感觉是来自地上那几个凌乱的小箱子。
––––小净空又祸祸自己的东西了,他放东西没地方,找起来要翻箱倒柜才可以。
然而就是这一处看似格格不入的凌乱,让这间寂静冰冷的屋子有了一丝家的气息。
萧六郎的书桌如今也是三分天下。
最大的那一部分被小净空霸占了,其余的两个部分,一个属于萧六郎的私人区域,另一个属于他与小净空的共同领域。
小家伙还在书桌上划了线。
只是看着桌上的线,信阳公主的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一大一小为了争夺地盘大眼瞪小眼的画面。
信阳公主心底涌上一股难掩的酸涩。
抬抬手指就能买下全天下书桌的小侯爷竟然会委屈在这种地方,和一个小豆丁共用一张书桌。
但许是有了他下厨的经历在前,她的接受度比早先高了些。
萧六郎一直到做完手中的算术题才抬起头来,而此时距离信阳公主进屋已过去了足足两刻钟。
萧六郎望向在书桌对面静静看着他的信阳公主,眸子里掠过一丝惊愕。
“我能……和你说几句吗?说完我就走。”信阳公主神色如常地说。
萧六郎的眸光微微闪动,他顿了顿,道:“好。”
信阳公主转身合上了房门,才来到萧六郎的对面坐下。
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落在窗外,院子里是街坊们八卦谁家媳妇儿又要生了谁家的猫又丢了的声音,越发衬得西屋格外安静。
他们已经有四年没这样坐在一起了,二人都有些不自在,可这种不自在更多的是来自于母子关系的破裂,谁也不知对方心中想法,更不知该不该又能不能去继续维系。
最终,还是信阳公主先开了口:“说说你的经历吧,离开京城后你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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