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顾娇在一阵知了声中醒来,她缓缓睁开眼,眼眸上绑了纱布,她抬手将纱布拿开。
刺目的光线一下子照了过来,她下意识地闭眼偏了偏头,待到适应了光线才再一次好好地睁眼。
模糊的视线里,她依稀看见了熟悉的窗台、熟悉的桌子、熟悉的椅子,以及……地上那个熟悉的小豆丁。
书院今日没课。
小净空哪儿也没去,就在屋子里一边玩一边等顾娇醒来。
天热,萧珩给他在地上铺了个凉席。
他玩着玩着就趴在了凉席上,一侧的脸颊被压得肉嘟嘟的,口水流了一地,小屁屁高高撅起,呼呼地睡着了。
“醒了?”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低润的男子声音。
顾娇眨眨眼,抬头朝萧珩看去。
这个姿势太有难度了,她脖子都快扭断了。
萧珩忙起身坐到床沿上,探出修长如玉的手摸了摸她额头:“不烫了。”
顾娇的视线仍有一丝模糊,但看见他的好心情不言而喻,眼底于是有了光。
“你也在啊。”她说。
萧珩抽回手,难得的哼了一声:“什么也叫我也在?原来你第二个才看见我。”
顾娇认真地说道:“是你坐的位置不对,太上面了,我要翻白眼才能看见你。”
萧珩听她吐字清晰、逻辑缜密,心知她没大碍了。
她在最后一轮选拔中淋了雨,被送回国师殿后高热了三天三夜,今早才退烧,眼下是下午。
“你感觉怎么样?”
“黑风王怎么样了?”
二人异口同声。
萧珩无奈地笑了笑:“黑风王没事,喏。”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窗外。
顾娇微微抬头,可惜这个角度看不见。
萧珩将她轻轻地扶坐起来。
这下一切都尽收眼底了。
黑风王恢复得不错,身上缠了几圈纱布,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纳凉。
马王在它身后撒欢蹦跶,像个打了鸡血的兴奋宝宝,跑过来跑过去!
就知道她会担心黑风王,所以他把黑风王牵来了院子,让她可以在醒来的第一时间看见它。
“真好。”顾娇弯了弯唇角。
顾娇看着黑风王,黑风王也看见了顾娇。
一股无言的默契在一人一马的眼神里流淌。
顾娇明白,它是真的没事了。
黑风王也明白,顾娇是真的没事了。
顾娇顿了顿,接着问道:“对了,顾长卿呢?他有没有事?”
顾长卿对上齐煊了,齐煊是唐门高手,又带了不少韩家的死士。
萧珩对她说道:“受了点轻伤,已经没大碍了,你不必担心。还有,齐煊死了。”
被顾长卿亲手杀死的。
一个一而再、再而三想要伤害顾娇的人,顾长卿就算与他同归于尽也不会放他活着回去。
至于那些韩家的死士,也没有一个活口。
“另外,顾长卿让我提醒你,君修寒是个高手。”
顾长卿之所以能够顺利杀死齐煊,很大一个原因是君修寒解决掉了那些韩家的死士。
顾长卿不必分心,才能施展出全部的战力。
“君、修、寒。”顾娇若有所思。
“我欠一个人一份人情,现在还给你。”
君修寒到底欠谁的人情?
为什么要还给她?
“你就不关心关心你自己吗?”萧珩严肃地看着她。
“啊?”顾娇微微一愕,“我怎么了?”
萧珩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你知不知道你高热了三天,眼睛也差点儿失明?”
顾娇懵圈了一会儿,点点头:“哦,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你不说我都忘了,韩五爷使阴招,让我中了毒。可是我现在能看见了。”
就是看得不是那么清楚。
萧珩:“南师娘来过了,给你解了毒,你的眼睛会慢慢恢复,在那之前不要乱跑。”
顾娇张了张嘴。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萧珩可太了解她了,她自己如何她是半点儿没放在心上的,全去操心别人了。
萧珩说道:“顾长卿的解药也快配出来了,不是多难解的毒,就是有几味药材晒起来麻烦,三日后去取。这下可以完全放心了?”
顾娇再次张嘴。
萧珩叹气。
“没暴露。”
“没后遗症。”
“一切都非常好。”
顾娇唔了一声,开心地说道:“师娘真厉害!”
萧珩好气又好笑,低头无奈地笑了两声。
随即他握住她的一只手,抬手理了理她的鬓角:“你也很厉害,我的统帅大人。”
顾娇睁大眸子:“咦?”
……
金銮殿上,大臣们对于册封萧六郎为黑风营新统帅一事意见不一。
“陛下,臣认为此事不妥。”
京兆尹捧着笏板走了出来。
刑部尚书董卫问道:“苏大人,此事有何不妥?”
京兆尹姓苏,是苏家老太爷,沐轻尘的亲祖父。
他冷声道:“我大燕朝廷岂可任命一个昭国人为统帅?”
董卫说道:“他如今已被安国公收为义子,是燕国人了。”
“那也不妥!”苏老太爷坚决反对。
董卫冲龙椅上的国君拱了拱手,对苏老太爷正色道:“黑风营统帅的选拔是陛下提议的,也是经由诸位世家同意过的,规则诸位家主、文武百官一清二楚,早不反对,晚不反对,选拔结束了才反对,莫不是苏大人……输不起么?”
苏老太爷冷冷一哼:“义子怎可作数?又不是安国公的亲儿子!”
董卫笑了笑:“可我明明记得苏家也有一位义子参与选拔了。”
苏家的两个名额,一个给了沐轻尘,另一个是从外边请来的高手,高手当然不是为了争夺第一,而是争取替沐轻尘消耗对手。
选拔的常规操作了,大家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
苏老太爷被噎得无话可说。
国君不耐地开口:“行了,都别吵了!”
吵得他头都疼了。
别说这些世家老顽固们郁闷,他也很郁闷好么!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任何人晋级,他都做好把黑风骑收回来的准备了,天知道竟然真的有人破关了!
这个萧六郎是怎么通过考验的?
他又是怎么猜出隐藏在密函中的任务的?
还有韩五爷与风家的风无铭是干什么吃的,连个昭国来的臭小子也没拦住?
他倒宁可是风家把兵权夺了去,也不想便宜了安国公府!
可是,他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不能朝令夕改。
他疯,他暴政,可那都是师出有名的。
他只是擅长用最重的刑罚去量最轻的错,不代表别人没犯错他也逮着别人一顿发作。
那都是私底下的操作,不能摆到明面儿上。
“韩磊。”国君烦躁地开口。
“臣在。”韩磊捧着笏板上前一步。
国君的心在滴血,他忍住暴走的火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把黑风营的帅旗、帅印与令牌……给安国公府的萧六郎送过去!”
韩磊痛心应下:“……是!”
继沐家失去二十万兵权后,韩家也失去了五万黑风骑。
……
顾娇起了床。
国师殿没有女弟子,这几日她的衣裳都是上官燕的宫女来为她更换的。
今日小宫女不在,萧珩难得有了一次照顾媳妇儿的机会。
顾娇坐在床上,萧珩站在她身后,为她绑好发带。
她是少年打扮,头发用发带轻轻一绑就好了。
只是这双手——
顾娇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的两个缠着厚厚纱布的大熊掌:“是不是太夸张了?”
萧珩就道:“国师亲自给你缠的,他说不夸张。”
顾娇撇嘴儿。
萧珩没说的是,她的手因为拽缰绳拽得太久,掌心都磨破了,血肉一片模糊,干涸之后与缰绳黏在一起,医官无从下手,直接把缰绳剪断了,人和马一起送来国师殿交由国师医治的。
为何送来国师殿,是因为国师说过,愿意为选拔的骑兵提供医治。
受伤了往国师殿送就对了。
顾娇当时晕过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亏得是晕了,不然得有多疼。
小净空已经被抱到床铺上了,换了个四仰八叉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一侧的脸颊上还有在凉席上压出来的印子。
顾娇看着他,看着院子里的黑风王与马王,再看着身边温柔以待的萧珩。
屋子里很静,知了很吵。
然而不知怎的,她的心很喜悦、很安定。
她用自己缠着纱布的大熊掌掀开身上的薄被,起身下床。
刚走了一步,双腿一软,扑通朝下栽去!
萧珩赶忙伸手去抓她,奈何她倒得太快,惯性太大,他没能抓住,只得纵身往前一扑,搂住她、抱着她一转倒了下来。
他重重地砸在了冷硬的地板上。
“没事吧?”
他紧紧地抱着她问。
顾娇趴在他的身上,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呢?摔疼了没有?我是不是很重?”
萧珩还保持着护着她的姿势,一手搂住她腰肢,一手护住她的头。
他轻轻一笑:“我不疼,还有,你也不重。”
顾娇古怪地问道:“为什么我的腿会这么软?”
完全没有料到。
萧珩轻声道:“你用力太多了,一天一夜没歇息,一直在骑马,不腿软才怪了。”
顾娇认命地将小脑袋往萧珩结实的胸口上一趴,长呼一口气说道:“腿都不像自己的了,脚趾头也无法动弹,相公你真厉害。”
并没有开车但是被车了一把的萧珩:“……”
以及刚端着汤药来到门口的于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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