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棠走到门外,隔着屏风往里望了一眼,打了个手势让其余人都守在外头,一个人轻声走了进去。
谢临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褥,还没有醒来。
明棠扶着肚子在床边坐下,把手伸进被褥里去拉他的手。他是习武之人,身体总是比常人热些,如今他的手却有些冰凉。
这么冷的天,马上就要下雪了,屋里连个火盆也不烧就罢了,还给人盖这么薄的被子。他住在值房的这些天,每天晚上就这么睡的?
难怪要生病呢!
明棠不忍责怪谢临不好好照顾自己,只好在心里痛骂了刘世贞一顿。她环顾四周,瞧见屋里头有个红漆木柜,想是放置衣物和床褥之类的,想再找一床被褥给谢临盖上,刚要起身,却被他牢牢抓住了手。
一回头,谢临正微笑着看着她。
“你醒了?”明棠喜出望外,正要叫谢晋进来,寻个太医来瞧瞧,却被谢临拦住了。
“嘘。”谢临比了个手势,示意明棠把另一只手交给他。
明棠安静下来,把手放进他掌心里。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轻轻松松就把她的拢住了。
“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明棠鼻尖一酸,一转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起转来:“你还说呢,生病了也不让人告诉我,要不是我不小心听见了,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瞒下去吗?”
她的眼泪来得这样突然,这样凶猛,全无预兆。谢临连忙支着手肘坐起来,把她抱进怀里:“你先别哭,听我把话说完……”
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
明棠也不想哭,可能是怀了孕,情绪总是会敏感一些,再加上许久没见到他了,一下就没忍住。她勉强止住眼泪,泪汪汪地看着他。
谢临叹了口气,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老师想让我去领兵打仗,我这是不得而为之……”
明棠一怔:“你故意的?”
谢临没有直接回答,看了一眼门外。
明棠想起方才走进来时,守在廊下的那几个小太监,忽然明白了什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生气。
她轻轻掐了一下谢临的手背:“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谢临轻声说:“他昨日突然在早朝上对我发难,我也是临时起意。再说了,这样的事,告诉你,也只是白惹你担心。”
明棠知道他的难处,不免心疼。她捧起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唇角:“你做的对,与其为他出生入死,不如寻求自保……等他们打下南直隶,才是真正让他头疼的时候呢……”
“棠棠。”谢临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也是带兵平叛过的人,对这些人的作战心理还是很了解的。
靖远侯党这支叛军,明显不太对劲。他们起兵时手上的兵马堪堪过万,再加上他们临时招募的游兵散将,也不过朝廷的十分之一。可这一路过来,可谓是来势凶猛,势如破竹,战绩斐然,要说心里没点底气,是断然做不到这份上的。
事关重大,明棠可不能告诉他,这个秘密对他来说太危险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谢晋的声音。
“二爷,夫人,首辅大人过来了。”
谢临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先回去吧,我过两天就回家里看你。”
明棠应了声“好”。她走出房门,叮嘱谢晋给屋里烧个火盆,再寻条厚厚的被褥来,话刚说完,就迎面看见刘世贞带着人走过来。
这是明棠重生后第一次见他。他和她记忆中一样,仪表堂堂,气宇不凡,年轻时也算一等一的美男子,上了年纪后,一双狭长的眼,却透着常年被权力欲望浸染的阴骘。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皆是一愣。
须臾后,明棠扶着秋月的手,退避到一旁,低下头微微屈膝行礼。
刘世贞停在门槛前,眸光一黯,偏头打量了她一眼,才提步走了进去。
南京身为大梁的陪都,驻守兵马不是别的地方可以比拟的,承乾元年初冬的这场战役,注定是一场恶战。
不等刘世贞顺利说服谢临领兵,一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候。连月的征战,朝廷与叛军皆元气大伤,疲惫不堪,于是双方决定暂时休战。
过完年,明棠便随时准备要临盆了。
她的肚子比寻常孕妇要略小些,只是大夫说明棠骨架小,纵使孩子小,也未必好生,只能多加留意了。谢临早早请了三个有经验的稳婆和大夫在家里,几个乳娘也找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就等着她发动。
不想过完了上元节,明棠肚子里的小家伙却一点想要出来的意思都没有,每天都安静得很。
明棠等得有些心焦,她现在月份大了,行动不便,沐浴如厕,做什么都要人伺候,不免心情烦躁,无时无刻不盼着把这小家伙弄下来。
谢临的公务依旧繁忙,但一有空,就会陪明棠到院子里散步,强身健体,如此到生产时才有力气。
过节的喜气还未散去,南京却传来了一个令所有人都震惊万分的消息。
上元节这天夜里,叛军袭击了朝廷军队,攻入南京,罗老将军以七十高龄,将南京守备斩于刀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叛军的兵马便将南京六部的官员都押到了皇陵,于众人的注视下从牌匾后取出了一份遗诏,勒令应天府知府当场宣读。
应天府知府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着,看到遗诏的那一刻,脸色煞白,声音都在颤抖,读完最后一个字,两眼一翻,当即昏厥过去。
台下其余的官员更是大气不敢喘,纷纷吓尿了裤子。
谁能想到,皇位上那位幼帝才登基不过一年的时间,竟就要易主了。
很快,当朝首辅兼辅政大臣刘世贞篡改遗诏,皇帝来位不正的传闻,在大梁的地界上散播开来,引起了朝中大臣们的愤怒与恐慌。
转瞬间,刘世贞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舅爷变成了众矢之的。
对此,刘世贞自是气得吐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位昏庸无能的先帝死前竟留下了两份遗诏,把他坑害得不浅。
几位早就看刘世贞不顺眼的御史率先上疏弹劾刘世贞,并在早朝上当众对他发难。
可刘世贞执掌朝政多年,根基深厚,岂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他先是一一喝退了意图质疑他的大臣,又使出铁血手腕,雷厉风行地斩杀了五个冲在最前头的御史,企图杀鸡儆猴。
然而这却引起了更多大臣的反抗,双方的交锋愈演愈烈,几乎每日都有人被革职或斩杀。
年仅五岁的小皇帝被这场面吓得惊慌失措,战战兢兢,整日称病躲在太后的寝宫中,不敢上朝。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