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莫开车将我送到楼下。
一路上,我想了不下一百种主动开口跟顾莫聊天的话题。
可终究,喉咙里却一直都像卡着什么一样, 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从江阳到我的租房,并不十分近,途经美丽的晴川桥。
气氛沉默且紧张,我的一颗心咚咚咚的几乎要跳出腔子,我甚至觉得,我这么剧烈且大声的心跳,顾莫一定都听到。
且一定会笑话我了。
我不时从倒后镜中偷看顾莫那双深邃且深沉的眼睛,可惜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只是专心开车,目不转睛的盯着前路。
长长的距离,紧张的气氛,似乎仅两三分钟的功夫,就到小区门口了。
这片小区并不在繁华路段,停车并不限制,导致小区外的马路两边,停了两条长长的车龙。
顾莫找了个位置将车停好,又十分绅士的替我打开车门。
“谢谢。”
我紧张的开口,短短两个简单的字,竟不争气的带着几丝哭音。
说完这两个字,我虽然没有抬头,却依旧能感觉到,顾莫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是不是吓到了?”
我听到顾莫在问我:“需不需要我送你上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并不十分柔和,带着几分清冷。
我悄悄瞥了一眼他驾驶座那边并未关的车门,心下明白,他其实并不打算送我上去的。
“不用。”
我摇头,抬头露出我自认为最好看的浅笑,又带着笑意仰脸假意望向天空,开口对顾莫说道:“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圆多亮啊。
我不害怕的。
顾警官,谢谢你送我回来,不麻烦你了。”
顾莫也下意识抬头望天,却沉默着没说话。
气氛似乎变得越发尴尬了起来。
我眼前似乎一直蒙着的一层雾气也在这个时候散开。
漆黑的天幕上,连半颗星子都不见,更别说月亮的影子了。
“走,我送你上去吧!”
顾莫并没有回头看我涨得通红又尴尬无比的表情,转身锁了车门,率先抬脚朝小区大门口走去。
“罗忆跟我说,你是她的邻居,跟她在一层楼上对吧?”
“嗯。”
我匆促的应了一声,那口气连我自己听起来都像在跟谁赌着气一样。
其实不是的。
我只是紧张、尴尬,又痛恨自己的蠢,还像个瞎子一样。
明明是阴沉漆黑的夜空,我跟他的第一句对话竟然是月亮又圆又亮!
刚进小区,顾莫突然顿住脚步。
我尴尬又懊恼的胡思乱想着,差点撞到他身上。
“别害怕,这是个法治社会,他们再邪,也不敢上门来找你麻烦的。”
顾莫清冷的声音变得柔和了几分,对我说道:“罗忆并没有跟我说你们住在几栋几楼。”
我抬头直愣愣的望着顾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直到他的眉头微微带了几分微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的详细地址。
连忙紧张的开口。
声音竟依旧不争气的带着几分哭腔。
又是一路的沉默。
大概是顾莫身上的气息太过冰冷,电梯里那个每天都会出来迎接我的鬼小孩都不敢出来了。
“真不用害怕的。”
直到电梯到达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顾莫才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两下,说道:“你们这里虽是个老小区,安防设施却也还行。
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
罗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有什么事——”
顾莫说道这里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有什么事就告诉罗忆,她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会联系我的。”
“好!”
我点头答应着,心莫名往下一沉,十分失望。
因为彻底的失望,原本极度紧张的情绪反而得到了缓解。
我并不傻,听得出来,顾莫并不想将他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顾警官,谢谢您,今天实在太麻烦您了。”
我对他重新露出真正得体的微笑。
“你该谢的是你的邻居罗忆。”
顾莫笑着点头:“是你的另外一个邻居告诉她,你出事了,所以她才喊上我一起过去帮忙的。”
“我的另外一个邻居?”
我微微一愣,“您说的是金刚大哥?”
“我不清楚,你得等她回来亲自问她。”
顾莫朝我礼貌的微笑摆手,“你快进屋休息吧,我先走了。”
电梯的门缓缓关上,彻底将顾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与我隔绝开来。
我心中一阵酸涩。
其实,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我跟他,本就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更何况我还背负着我娘的责任。
等我彻底从那种紧张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顾莫开着送我回来的那辆车,是辆私家豪车。
至少不是他一个工薪阶层的小警察能买得起的。
再加上他谈吐不凡的气度,和身上看起来简单随意却考究的衣饰,都足以说明,顾莫至少是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
我与他之间的距离,至少隔着一个银河系。
知道是一回事,但真的能做到不去想他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随着之后的因缘际会,与他的接触越多,我对他的那份痴恋就越深。
只是,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顾莫并不是一个粗心的人,相反的,他很细心,也很敏锐。
可笑的是,他这么样一个敏锐的人,却从来都没有发现我总是在偷偷的看他,偷偷的关注他。
这大概,就是最大的无视吧。
因着对顾莫的这份痴傻暗恋,直到后来,顾莫跟忆姐确定了情侣关系,开始谈婚论嫁,我都没有办法开口喊顾莫为姐夫。
我一直都固执而客气的喊他为顾警官。
私心里,我想在心里替顾莫留下一个小小的位置,一个专属于邓等一直爱着顾莫的位置。
也只有带着几分疏离的顾警官的称呼,才能让我不对他做任何幻想。
忆姐不仅是我的姐姐,也是我和我娘的恩人。
我不能对不起她,更不能让顾莫知道我曾经,到现在,甚至到很久很久的以后,都一直在爱着他。
这是对忆姐的亵渎。
只是没想到,我自以为藏得很深的这份感情,却被九尾狐九清雪轻易察觉到了。
她并没有怪我,而是十分耐心的安慰和开导我。
忆姐和顾莫婚期将近的时候,我变得越来越爱莫名流泪,就像即将世界末日就要到来,天即将塌了一样。
清雪姐很担心我,天天挺着大肚子来银楼陪我聊天。
最后,在清雪姐的建议下,忆姐大婚的日子,我很没出息的出逃了。
我没有办法心情平和的,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给忆姐当伴娘,看着我最亲的姐姐,和最爱的男人拜堂成亲。
我告诉忆姐,朋友约我去海南旅行。
她并没有怀疑我,而是让我玩得开心。
我当然没有真的去海南,而是回了老家。
我回了很早以前,外婆还健在的时候住着的那套老房子里独自住了一段半个月。
小小的院落里已经长满了荒草,每天,我都坐在门口的小石墩上,像我娘曾经望着村口的方向盼望她的爱人回来接她时一样,望着村口天边的那片天光,由黑变亮,又从亮一点点变黑。
我突然很心疼我娘,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哪怕一个眼神,的确是一件很苦的事。
好在,我并不是我娘。
虽然爱得痛苦,我却依旧是清醒的,依旧没有像我娘一样发疯。
绝望且痛苦的度过十五天之后,我终于能重新回到江州,回到忆姐和顾莫身边。
像邓等从来都没有爱过顾莫一样, 面对忆姐和顾警官,以及所有人。
不露任何痕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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