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渊缓缓坐直身子。
他不言不语,但是他的动作,表示出他对这件事的郑重。
“你想得到什么?”
元五敛住笑意,也变得郑重其事:“为什么摄政王不问问,我能给你什么?”
萧重渊的语气,凉薄如雪:“元大人无利不起早,不先知道元大人的目的,本王也不好权衡利弊得失。”
元五拎起精巧的茶壶,给萧重渊的杯子里注水。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他低声开口:“你要镇北大将军,而我要这天下。”
“倘若摄政王能不干涉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便与摄政王合作,帮助镇北大将军破解那纸命格谶言。”
萧重渊闻言,不禁笑了起来。
他以手抵唇,笑了片刻。
待他笑容隐没,那寒如冰魄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本王觉得,元大人有必要搞清楚两件事。”
“首先,明微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所以轮不到元大人相让,更轮不到元大人用她来与本王谈条件。”
“其次,本王很听明微的话,会不会干涉你,是否会干涉到你,全看明微心意,本王妇唱夫随。”
说完,萧重渊起身,负手离去。
元五望着萧重渊的背影,端起桌上的茶杯,猛然灌上一口。
接着,他也起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屋里,心腹用戎语问:“主子,巫师大人推演的命格谶言,是千真万确的了?”
一抹情绪,在元五的双目之中快速闪过。
他不假思索:“必然是真的,否则萧重渊也不会是这个反应。”
心腹会意一笑:“既然是真的,那就好办了,倘若无法让他们自相残杀,那就熬到白明微死,北疆的防线也就不再是牢不可破。”
元五讳莫一笑:“老白相几乎成为东陵的信仰,而老白相倒下后,白明微挑起了大梁,被天下百姓寄予希望。”
“这次江北赈灾,倘若不能逼得白明微孤注一掷,等到解决了江北灾情,白明微的声望也会更高。”
“到时候白明微一死,白府一时半会儿没有人顶门立户,重振老白相的光辉与荣耀,白府落没是必然的。”
“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没了支柱,自然就失去斗志,边防士气低迷、军心不稳,北燕也可一招制敌,吞了东陵这病国。”
心腹面露笑意:“所以不论白明微成与不成,对北燕都是有利无害。”
元五颔首,神色志在必得。
……
萧重渊坐到桌前,却摸不到桌上的纸笔。
他准备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情,可见元五的那些小动作,未曾在他心底激起任何波澜。
不是他不在意这件事,而是他向来冷静克制。
且通过适才的谈话,他也大致明白了元五的意图。
这份洞悉敌意的睿智,使得他半点不慌。
所以此时此刻,还是送信给小姑娘要紧。
“小白。”
他轻唤,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小白貂掀开窗户钻进来,又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肩膀上蹲着,开始打瞌睡。
萧重渊拍拍小白貂的脑袋:“这招没用,你别装,你是不是拿走了我的纸和笔?交给谁了?”
小白貂见瞒不过,后腿站在他的肩头,两只小爪爪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前。
萧重渊无奈:“你要是不说,扣你零食。”
小白嗫嗫嚅嚅半天:咿、呀。
萧重渊大惊:“你给了阿五?还请他帮你写信?!”
小白貂连忙解释:咿咿呀呀。
好似在说,我没让他写给那女人,而是写给我家小灰胖子。
结果不管它如何解释,最终还是迎来萧重渊的一记弹指。
“呀!”
小白貂吃痛,直挺挺地自萧重渊肩膀倒下。
萧重渊一把将它捞起,神色间可见慌张:“阿五!”
被点名的阿五现身,唇上还沾着墨迹,那是舔笔尖留下的。
“主子。”
萧重渊神色冷峻:“信上写了什么?”
阿五一脸茫然:“主子指的是哪封信?”
萧重渊语气冰冷,隐隐带着些许担忧:“小白让你写给小姑娘的信。”
阿五恍然大悟:“主子说的是那封信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汇报主子最近的动态,并向白姑娘问好。”
接着,阿五便挨了小白貂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小白貂一顿比划:咿咿呀呀!
好像骂得很难听。
他还来不及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承受了主子喜怒无常的脾气:“把信吃了!”
阿五露出为难的神色:“主子,那信已经通过秘密渠道送了出去,没办法拦截。只能让白姑娘留着,属下有机会再吃。”
萧重渊深吸一口气:“传信阿六,叫他务必在小姑娘收到信之前截住,而后毁去!”
阿五不敢多问,只得应下:“是,主子。”
萧重渊挥挥手,大有眼不见心不烦之状:“下去。”
阿五不明所以,实在疑惑主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但他依旧不敢多问,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主子身边。
萧重渊倏然回头,面对小白的方向。
小白浑身毛发霎时炸起,刚想逃跑,却被一把掐住肥腰。
它惊恐万状,不停狡辩:咿咿呀呀!
萧重渊用手指戳着它的小脑袋瓜:“写信这种事,你怎么能交给阿五那木头?”
“你不知道他是榆木脑袋么?他的如实汇报,指不定把你主子我形容成什么朝三暮四的薄情郎!”
小白依旧狡辩:咿咿呀呀。
那黑珍珠般的大眼睛,写满了委屈和惊恐。
只可惜它主子是盲的,根本看不到它这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它没有放弃,依旧在竭力解释:我不是,我没有,主子不要胡说。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识到主子的残暴。
只见主子捏着它的后颈,把他提起来,阴恻恻地说:“要是因此让小姑娘恼了我,我就把你阉了,让你和小灰灰做不成夫妻。”
小白貂吓得不停挣扎,撕心裂肺地喊叫。
它用尽全力把身子躬起,好让前爪能遮住它的小铃铛。
可见,它正在拼命向宿命做抗争。
最后,萧重渊把它放到桌面上,轻轻抚着它瑟瑟发抖的背:“罢了罢了,阿五写就阿五写吧,也让小姑娘吃吃味儿。”
小白貂耳朵立起来,双眼也亮了:咿咿呀呀。
好像在说:就是,总是主子吃味,不公平,也该让那女人知道,主子身边群芳环伺,让她有危机感!
可紧接着,它的美梦又破碎了。
因为主子九曲十八弯的肚子里,装着一颗善变的心。
“还是不妥,小姑娘在江北赈灾,可不能让她因为此事分了心。”
小白连忙安慰:咿咿呀呀。
好像在说:主子实在多虑,说不定那女人根本就不担心。
忽然一片静默。
小白貂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在看到主子神色的时候,它浑身的毛发再度炸起。
可这一次,主子没有惩罚它。
屋里也没有打孩子那样鸡飞狗跳的追逐。
有的只是,主子落寞的身影,被窗棂照进来得余晖拉得很长很长……
它不懂主子为何患得患失,被那女人时时刻刻牵动着情绪。
但它看得出来,主子很失落。
意识到犯下错误的小白貂,并没有因此而高兴。
在因抹黑那女人而得意洋洋,以及不让主子伤心之间,它选择了后者。
于是它用小脑袋去蹭主子的手臂,低声安抚。
好像在说:主子应当给白姑娘一点信任,相信她信任你不是这种人。
下一刹那,乌云散去。
主子的笑容仿若阳光拨开云雾。
但它却遭放下心来的主子,好一顿毒打。
所以到了最后,还是它这只貂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一切。
然而不论如何,信已经在前往江北的路上。
对此一无所知的白明微,依然紧锣密鼓地忙着手头的事。
比如说,去解决那些富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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