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翊不清楚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毫无疑问二皇子确实是目前最适合登上那个位子的人。
皇上淡淡道:“天真,朕曾经也相信明家是大夏在北边的屏障,不会反。可还是没有放过明家人。权力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才可靠。”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上的话中透出几分谆谆教诲的味道,李承翊没有不耐烦,只是道:“他和你不一样,他会是个好皇帝。”
皇上突然自嘲道:“这么说在你眼中,朕算不得好皇帝了?朕这一生,确实失败透顶,受制于柳家,世族,还有后宫,没有办法得到最爱的人,也没有办法将皇位传给想传的人。你既然看好老二,那就他吧。”
说完这么一长段,他长出了口气,低声道:“朕以为你会扶老三上位,那孩子,也是苦了他。”
李承翊淡淡道:“他不想要。”
皇上苦笑道:“别人费劲毕生之力图谋,你们却对到手的皇位弃如敝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朕这一辈子,在你们眼中,就是个笑话吧。”
李承翊沉默不语,皇帝又道:“刚刚阮密告诉朕一个秘密,可是真的?”
听他提这个,李承翊瞬间明白他是再说阮明烟,点了点头。
“你若是早告诉朕,朕又何必做恶人,强行拆散你们。罢了,她既然有那样的来历,想来也是有福之人,朕也不操这个心了。”
此时的皇帝,神态平和,仿佛一个平常跟儿孙唠家常的老人,说完这些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承翊看着他像是睡着了一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才从枕边拿出一卷圣旨,起身向外走去。
此时天已经亮了,外面黑压压的跪着一地的人,他朝守在门边的皇上贴身太监点了点头,对方立马领悟,高声喊道:“皇上,驾崩了。”
李承翊将圣旨交给他,他吓了一跳,还是将圣旨打开,读了出来。
众人震惊地看着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二皇子,这位不声不响从来都低调的过分的皇子,竟然是皇帝指定的继承人。
不过闹事的人刚刚就已经被抓起来了,圣旨面前,剩下的这些人也没有胆量去反对。
众人只是犹豫了片刻,便顺应旨意对着二皇子跪了下去。
有了圣旨,二皇子继位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他起身开始有条不紊地张罗先皇的丧事。
众人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位平时不显眼的皇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也是,若非如此,怎么能成为先皇选定的继承人。
折腾了一夜,阮明烟和李承翊反而成了闲人,阮明烟本想回去睡了,只听李承翊问她:“阮大人现在应该在天牢,要不要去看他?”
阮明烟想了想,点了下头,她本就是为阮密而来的。
天牢里一片阴暗,墙角点着几盏油灯,光线依旧不好,阮明烟忍着其中夹杂着血腥和潮湿的难闻气味,跟着狱卒一路往里走。
狱卒在最后一间门前停了下来,对阮明烟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就是这间了,阮大人刚进来,咱们没敢怠慢。”
阮密是被临时关进来的,狱卒并不知道是为什么,眼前这位肃亲王府世子妃可是阮大人的嫡女,听说未出阁时十分受宠爱,他想着卖个也好没什么不对。
阮明烟轻轻点了下头:“有劳了。”
门锁被打开,狱卒识趣地离开,阮明烟进了牢房才看清,里面根本没有被褥,阮密坐在一堆稻草中,有老鼠不时逃窜而过,他镇定自若。
只是看到自己进来,微微抬了下头,然后又垂了眼眸,叹声道:“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人,竟然会是你。”
阮明烟自己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好奇地问:“您希望是谁来呢。”
阮密惆怅地笑道:“是谁也没什么关系了,你来是有什么要问的吗?”
阮明烟想了片刻,摇头道:“原本是有很多问题的,但现在,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了。就当是来看看您吧,毕竟在世人眼中,我才是您唯一的女儿,不是吗?”
阮密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满嘴苦涩道:“我不是个好父亲。”
阮明烟挑眉,不知道他这副忏悔的模样是为了谁,原本那个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世如此复杂的阮明烟,还是从小嫉妒阮明烟能得到父亲宠爱的阮明柔,更或是因为不堪身世在京城贵女中抬不起头的陆云华?
她收回思绪轻声道:“我永远记得刚刚来到这里时您对我的好,不瞒您说,我以前,是个孤儿,在您的身上,我第一次体会到了有亲人护着的滋味,很温暖,也很让人怀念。”
阮明烟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用在此处不太恰当的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若是如初见一般,他是温文儒雅一心爱护女儿的慈父,她是阮家最受父亲疼爱的嫡女。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阮明烟不想去问阮家藏了那么多暗卫,当真没有机会救下原主吗?也不想问夏竹死的那个晚上,有多少人在袖手旁观?更不想问老夫人最后一次对她下药,阮密当真不知还是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如刚刚所说,这一切都没什么关系了。
阮密的身份决定了他注定会有这样的结局,他自己或许也是清楚的吧,所以才没有失败后的颓丧,平静的让人根本看不出他刚刚做了什么。
阮密听着阮明烟话,神情有几分恍惚,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阮明烟确实是这些子女中唯一一个他亲自抚养长大的。
他笑道:“败在你和李承翊手上,我不冤,只是可惜了云华那孩子,她当初藏的太深了,连我都没有察觉到她对李承翊存了那样的心思……”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阮明烟打断了:“你若是想为陆云华求情,就免了吧,她做过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阮密怔了怔道:“我知道,不说别的,只凭她是我的血脉,李家人就不会放过她,更遑论她这些年做过的那些事。所以我没有打算为她求情。只是想告诉你,她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爱而不得,执念太深。你别怪她。”
阮明烟这一刻感觉出了阮密作为一个父亲的用心良苦,可惜这份心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阮明柔,而是为了陆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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