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这人定知晓您的身份,就算不是讨好您,也是拐着弯在讨好长公主。”
春晓一句话,苏景宁如梦初醒。
她如今身份,想要借她的东风已是不能,可若是歹人想要打江云初的主意……
她决不能拖阿初的后腿,苏景宁想!
“明日咱们早些来,看看到底是谁。”苏景宁在春晓耳边小声吩咐,又当做无事发生般,挑着水便又走了。
说是「早些来」,倒不如说一夜没睡。
苏景宁格外后怕自己给江云初添麻烦,日头刚擦黑,便同春晓换上了厚衣,找了块避风的岩石,等了一夜。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天刚擦亮,两人便被湖边的动静给惊醒了朦胧睡意。
春晓将苏景宁护在身后,悄悄从岩石后探出了身子。
“小姐,是个男人。”春晓猛地缩回身子,在苏景宁耳边小声道,“说不定就是借着您,准备讨好长公主去谋个一官半职!”
春晓越说越笃定,但苏景宁的心中,却猛然又闪出另外一个身影。
该不会……
她正准备自己探头出去确认一番,春晓却挡在身前,打量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怎么了?”苏景宁焦急问。
“小姐……”春晓结结巴巴,“我是疯了还是看错了?怎会是…..怎么是他!”
一语如巨石砸在平静的水面。
苏景宁猛地从岩石后站了起来!
她动静太大,瞬得惊动了河边正打水的郑八公子郑昊。
太阳初升的时辰,是露最重的时候,青苔之上郑昊本就有些站不稳,被身后的声音突然一惊,吓得手一抖,水桶也顺着,湍急,流向了远方。
果然是他。
只那一眼,苏景宁便觉像是过了半生。
已然够了,能在青山绿水见证下,他们此生还能再见一面。
忘记彼此身份,忘记她已是先皇嫔妃,忘记他已是人夫,就这么忘记一切包袱,纯粹地再看对方一眼,已经全然足够。
眼泪涌出的瞬间,苏景宁转过了身。
她赶紧拉着春晓往回走:“你认错人了,我们走。”
“可他分明就是……”
“我说不是就不是!”
生怕春晓说出那个名字,苏景宁赶紧打断她。
而往外不过刚走一步。
“宁儿。”
身后沙哑的嗓音,如长钉般,又将她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宁儿不要走。”
苏景宁绝望地闭上了眼。
上天啊,你何必将人捉弄至此!
既不能相濡以沫,就连相忘于江湖,也那么难吗?
“小姐,我就说是郑八少爷!”春晓没了阻拦,也愈发放肆,她径直跑到郑昊身边,“最近的水都是您替我们小姐准备好的对不对?”
“是的。”郑昊呆呆望着苏景宁的背影,一时竟也动弹不得。
“可这里是尼姑庵,男子不的入内,您是怎么来的?”春晓又问。
郑昊却冲苏景宁答道:“知晓你出宫住进了庵里,我便翻后山过来了。”
“天呐!后山那么多狼!”
春晓的一声惊呼,吓得苏景宁也骤然回身冲郑昊看去。
还好还好,四肢俱在,身上也没有明显伤疤,她终于松下心,但却不敢去回应那落在她身上的炙热眼神。
不仅是她的身份,更是他的身份。
“春晓,咱们走。”她再一次吩咐。
春晓也终于回到了身边,犹豫道:“小姐,咱们不请郑八少爷去院子里坐坐吗?”
“郑八少爷既有家室,与我这尼子私下交往,传出去成何体统?”
说着,苏景宁迈步欲走。
却又被身后郑昊的话,愣得立即停下了步子。
“宁儿,我没娶亲,我记着你我的承诺,我从未亲近过其他女子!”
脑子一懵,世间万物瞬间全噤了声。
苏景宁怔怔回头,见郑昊一脸郑重,只恨不能将真心剖出来,直接交到她手上。
可......
“我记得还是刚进宫不久,母亲与祖母进宫,说你娶亲了。”她痴痴地问,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郑昊小心上前,走到了苏景宁的近处,抬手抚去了她发丝上的寒露。
“我怕你等我,我怕你没有恩宠在宫里被人欺负,宁儿,说了只同你一生一世,我怎会娶别人?”
原来她才是背叛的那一个。
恨了那么久的郑昊,其实最该恨的,是自己啊。
胸口的刺痛渐渐席卷全身,痛得她耳边又传来了山泉奔涌的声音,还有林间飞鸟,甚至泥土在空气中翻涌的细微末节。
散去的目光在郑昊脸上重新聚焦。
那么好一个男人,原是她不配。
苏景宁猛地回身,不待春晓与郑昊反应过来,仓皇跑开。
“小姐!”
“宁儿!”
苏景宁躲了起来,再也没有出过院门。
郑昊不愿放弃,每日放在溪边的水桶,也堂而皇之送到了门外。
起先只是水,后来门边多了些摘下的野花。
再后来,花边有了诗。
诗又变成了信。
那只恨文字单薄,根本说不清这么多年思念,每日都厚厚一叠的信。
春晓忍不住了:“小姐,郑八少爷每日这么翻山越岭也不是个事,要不您就见一面,就算是劝他别来了也好啊。”
手中的针再次刺破手指,苏景宁熟练含住指尖,装作如无其事:“春晓,我是武帝的女人,借着出家人身份和男人不明不白,你是想他死吗?”
“求长公主也不行吗?”
“长公主能大得过皇家祖制?”
春晓不说话了,只默默将信放下,又出了屋子。
面对那一脸期待,春晓摇了摇头,瞥开了心虚的目光。
“小姐说她不见。”
郑昊垂下了头,直盯着脚下的土地不放。
待春晓进屋的时候,苏景宁没注意,指头又被针给刺破了。
这次她却懒得顾及指尖刺痛,只问:“走了?”
“走了。”
难得一次走得这般痛快,春晓想,却没敢说出口。
“也好。”苏景宁喃喃,再次将手中针线扎进了布里,将一滴滴泪珠也穿了起来。
春晓站在一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于是她只得走到苏景宁身侧,往空杯中倒了热茶:“小姐,您莫哭了,看您哭,我心头也难受。”
苏景宁没有抬头。
豆大的泪珠依旧一滴滴砸在刺绣上,布上那娇艳的芍药,也顿时覆上了一层难以明说的悲壮。
情有所种,依依惜别。
春晓恍然想起文人关于芍药的描述,不觉心头更酸。
许久,苏景宁才收拾好了情绪:“近日郑八少爷总来,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便不大好了,待会你借着去领饭食的时候,去庵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
春晓领命而去。
庵里人人心如止水,故也少了平日里八卦的心思,对于独自住在小院的苏景宁,自知身份不一般,更小心对待。
本还念着若是有了流言,小姐能放手一搏也说不一定。
面对如今波澜不惊,一问三不知的尼姑庵,春晓失望地朝厨房走去。
但突然,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进庵之前,长公主同她说了一句话。
“你家小姐在宫里压抑惯了,有些事她以为是为大家好,其实并非如此。若是拿不准,找庵门口卖香火的刘姓男人来传话,我自会替你家小姐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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