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人但凡不是个傻子,也都听出了张世康的讥讽之意。
当今陛下都没你吃的好呢,就差直接指着脸骂杨嗣昌铺张浪费了。
“有事儿说事儿,何必在此阴阳怪气?”杨嗣昌冷着脸道。
这些饭菜都是由他从家乡随军带的厨子做的,鸡舌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杀那么多只鸡。
只要他想吃鸡舌,那厨子便要提前一天遍访城中饭馆酒肆,将鸡舌收集放到冰水中储存。
但杨嗣昌懒得跟张世康解释,也没必要解释,他知道陛下信任这小子,但他杨嗣昌也不畏惧。
这些日子以来,杨嗣昌一直都很不顺心,他知道朝廷是在为粮草发愁,可却也不敢草率的迎战,大明不比建奴,有那许多骑兵。
他只能根据地势地形摆好阵型,引诱建奴主动来战,可那多尔衮就像在跟他的主力兜圈子似的,根本不与其决战,而宫里头也一直催促。
贾庄一战京营大胜,则更是如同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以前他还总嘲讽京营战力低下,张世康不过是个不懂兵的纨绔浪荡子。
如今纨绔浪荡子带着战力低下的京营打了大胜仗,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疑是给他杨嗣昌的脸上啪啪来了俩耳光。
“不差这一会儿啊,等本伯吃饱了再说,该说不说,杨阁部这伙食真是美味。”张世康一边夹菜一边道。
之所以一上来就给这杨嗣昌找不痛快,其实也算是给卢象升出出气,要知道谋害卢姥爷的,这杨嗣昌绝对算一个。
虽然如今暂时动不了这厮,但恶心恶心这胖老头还是很容易的。
张世康没有杨嗣昌等人吃饭时慢慢悠悠细细品味的缺点,只不到一刻钟功夫就将饭桌上最好吃的几样菜吃了个干净。
而张世康坐在这儿,杨嗣昌压根就没动筷子,他气都快气饱了,洪承畴和孙传庭也只是干坐着。
“杨阁部,皇爷的口谕,还是希望尽快结束与建虏的战事,您也知道,朝廷拖不起呀!”王承恩叹了口气道。
都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确实是个极其耗费钱粮的事情,以前张世康还觉得夸张。
如今自己也算是一方统领,才知道个中的道道,光是京营出征的这十几天,算上开拔费、军饷、粮饷,就是小十万两。
贾庄之战后赏银加上抚恤银,后来具体数字算出来,也有二十二万两,这才是两万多人十几天的预算,就是三十万两了。
当然,收获也是有的,贾庄之战最大的收获,除了俘虏了建虏头子岳托外,就是齐大柱等人抢下的那八千多匹建奴战马和十几万石粮草了。
建奴的战马多出于蒙古诸部,按照十五两到二十两的市价,也就是十几万两银子的样子。
可问题就在于,京营也很缺马,张世康给崇祯的奏疏里已经说了,这些战马都将被他留在京营,以扩充马军营。
所以这批战马不仅没能换成银子,京营反倒多了八千多张嘴,一匹战马吃的豆料草料,按市价抵得上五个士兵的口粮。
八千多匹战马,差不多相当于四万士兵的消耗量,不仅仅是杨嗣昌着急,张世康也不想一直拖着,谁都拖不起。
“王公公,战事催不得,越催越坏事儿,战机又不是你想要就会有的。”
王承恩毕竟传的是当今天子的口谕,在场的人都不敢反驳,张世康实在看不过去,便开口道。
他倒不是为杨嗣昌开脱,越是大的战事,统帅就越不应该受外界的干预,否则就很容易完犊子。
张世康记得,往后几年的大凌河之战,洪承畴也是因为崇祯老哥一直催,所以才匆匆发起决战,结果惨败投降。
而张世康旁边这位方头国字脸的大冤种,也是被崇祯老哥一催再催,明明都没准备好,缺粮缺饷缺操练啥都缺,就匆匆的出潼关与李自成决战。
结果当然很惨,跟卢姥爷一样惨,死了许久都没人收敛,还被崇祯老哥斥责奚落。
该说不说,崇祯老哥这脑瓜,但凡少指手画脚,朝廷也不至于混到那部田地。
你说你急啥呀?大明都这吊样了,哪儿差这一时半会儿,咋的,赶着去投胎吗?
王承恩看了一眼张世康,他早就知道张世康与杨嗣昌有过节,却没想到张世康会替对方说话。
然而杨嗣昌却并不领情,他轻哼一声道:
“陛下意思本官明白,本官将尽全力使这场战事在一个月内结束。”
MMP,老滑头,张世康觉得自己真是多嘴,这杨嗣昌又不是卢姥爷和孙传庭那等朝廷死忠粉,才不会被皇帝一催就着急开战。
瞧瞧,尽全力,一个月内解决,这话说的多漂亮,不止是王承恩,就是崇祯老哥听了估计也会心满意足。
但是一个月能不能解决战事,张世康敢打包票,这杨嗣昌绝对没那个自信。
因为战争的主动权并未在朝廷手里,张世康知道这一点,他不信杨嗣昌不知道。
之所以说这胖子滑头,是因为他这保证仅仅只是保证,不像那些憨批们,总说完不成就提头来见。
保证和军令状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没完成,只需说哎呀我已经尽力了呀,真的已经尽全力了,奈何建奴实在太狡诈云云。
杨嗣昌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一年平流寇也是这厮给崇祯老哥的保证,结果不还是食言了,可崇祯老哥也没怪罪他。
这胖子还是有一手的。
“王公公,陛下不是还有其他口谕吗?你倒是也说说呀。”张世康用胳膊肘杵了杵王承恩道。
王承恩当然知道张世康说的是什么,当即又道:
“杨阁部,京营立下大功,也战死了不少将士,正缺乏赏银和抚恤银。
皇爷的意思,希望杨阁部能为朝廷分忧,从军营里拨出一部分钱粮来。”
王承恩倒是没觉得为难,只要是皇爷的口谕,他都会如实通传,说完就坐在座位上等候杨嗣昌答复。
“杨大人呐,其实也没多少,十五万两足矣,相信这对于杨大人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图穷匕见,张世康嘿嘿笑着道。
高起潜在大同的府宅已经被卢象升快马查抄,共计得现银八万多两,一应的房产、字画古玩等还未来得及变卖。
这份家底不算多,主要是高起潜待的山西老早就闹流寇,又是旱灾蝗灾的重灾区,老百姓实在没啥油水。
其实张世康可以少要点,毕竟等那些东西变卖掉,也能换个几万两,奈何京营如今消耗剧增,张世康不得不未雨绸缪。
“呵,伯爷可真是阔气,十五万两白银都能说成小意思。”杨嗣昌皮笑肉不笑的道,接着又道:
“如今军营内十万人马每日的消耗有多大,伯爷应当清楚。
这十五万两一时间本官实难拿出,先前募捐,英国公府只现银就拿出四十二万两来。
英国公府家大业大,依本官看,伯爷倒不如去求国公爷帮忙,不仅能补齐亏空,就是陛下知道了,也会龙颜宽慰。
伯爷你说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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