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逆鳞,触之既伤,成谨言最大的逆鳞除了容锦便是那只腿,如今这人两样都触及了,所以……呵呵,柳三少,这回是真的要倒霉了。
“柳青平,洪阳镇柳员外嫡次子,行三,人称柳三少,仗着叔父是府衙知州,横行乡里,三年前路过清河县见一村姑长相貌美,求娶不得强行将人玷污,后村姑自尽身亡,柳家财大势大,三万两银子买了那一家封口,此事不了了之……”
惜字如金的大公子,十分少见地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一字一句,字字直戳柳青平心窝。
他,他怎么知道!
那村女之事,叔父早已压下去,这么个明显“初来乍到”的人,如何会晓得?柳青平心跳加速,咚咚作响。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公子睨他一眼:“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三息时间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否则的话……”
柳青平只觉好像被毒蛇盯住了一般,头皮发麻,待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站在客栈门外。
他刚刚……?
柳青平咬牙,不甘心!
“去查,那人到底什么来头?来洪阳镇所为何事!”那样的人物为何单单出现在这么个偏远小镇,究竟意欲何为?
不得不说柳三少这脑洞开的有些大了,人成大公子不过是路过而已,若非他主动招惹,他晓得你姓甚名谁啊!即便真的有个什么,那也绝对是自找的好嘛。
柳青平回去后第一时间告知了他叔父柳知州,叔侄俩合计着,莫不是上头来了什么人?悄摸摸地来查他们的老底儿?
非是这一家子草木皆兵,而是这么多年,没少干那些起子亏心事,后怕得紧。
柳知州撩着唏嘘的胡茬儿,眼珠子转了个个儿:“怕是不见得,若真是上边儿有人来查,断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没得打草惊蛇,指不定或是有旁的事,那人身份也吃不准。”
柳青平没了耐心:“管他吃准吃不准,要我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四叔儿,不如干脆直接了当解决了了事!”
柳知州颜色微变道:“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样吧,且先暗中监视着,一旦风吹草动,再动手不迟,倘若那人过两个便离开,便不必在管。”
可不就是如他所料,成谨言一行,只住了两日便早早离开洪阳镇,柳家叔侄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只是日后行事,怕要更小心谨慎了才好。
殊不知成谨言几人没有多久,柳知州便被撸了官职,柳家败落,洪阳镇也待不下去了。
听说是有人匿名告到了省城府台……
一小段不怎么样的插曲,使得成谨言一行提前上路,毕竟他们还有正经事要办,没得将时间当误在这无关紧要的地方。
眼下临近秦淮,离南岭已是不远,容锦晓得这世界是架空的,那些个地理名称,与她所知的,完全不搭边儿。
即便有的听着耳熟,分分钟出戏,也决计与现代没半毛钱关系。
“再走上三五日便入南岭之地,江南水乡,人杰地灵,锦儿可是头一回来?可要趁此机会,好生领略一番江南风景。”
容锦暗自吐槽,到底谁“乡巴佬”还不知道呢!她好歹也是混过现代的,不知道有种东西叫飞机嘛?不是吃的那种,想去哪去哪,不过眨眼功夫,跑遍全国。
哪像这里,交通工具除了车马就是驾步量,从北到南整整走了一个多月有余,也好意思……
只差骨头没颠散架咯。
“公子说的极是,奴婢就只在书上见过描绘江南的场景,还未亲眼见过嘞,托公子的福,让奴婢也涨涨见识!”
成谨言总觉着容锦话里有话,可又挑不出啥毛病,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烟花三月下扬州,可眼下不是三月,此扬州亦非彼扬州!
望着晃金的城门口高墙上的大牌子,成安勒马叫停,吁了声:“公子,扬州城到了!”
“进城。”
交了入城费,成安打马进城,按张秋生给的地址,薛玉林的住处是在城西永巷,大公子吩咐先安排好住处再做打算。
一行人入住城西一家客栈。
“成安,你让人明日去走走看看,附近可有合适的房屋变卖。”
既是来治腿的,便得做长久打算,总住客栈终归是不便,况且成谨言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随意置套房产,亦无不可。
容锦吐槽: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古今中外,贫富差距都是这么明显,她省吃俭用至今,存的私房钱还不够个巴掌大的地儿,人家出手便是一套房产。
人比人果然是能气死人的。
“我的便是你的。”洞穿某人心里的大公子出言安慰,他不说还好,一说更让人揪心了。
嗯,哼!
容锦嘀咕,富二代了不起哇,等将来“老纸”能耐了,就做个富一代,二代都不惜得做!
过个几日待安排妥当后,成谨言第一次主动登门一个大夫家的门坎儿。
“薛先生可在?”
门房是个十来岁的男童,见容锦叫门提及薛玉林便道:“不巧,我家先生今日一早出门看诊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几位可是要进来等么?”
容锦回头看了一眼,寻求大公子的意见,成谨言道:“不必了,将我的帖子留下,告知你家先生,明日午时我再来。”
门童是个懂礼数的,微微躬身相送:“公子放心,一定代为转达。”
翌日,成谨言与容锦再次登门,薛玉林果然在家等候,见面便笑脸迎人,招呼道:“成兄,容姑娘,在下等二位多时了,昨日恰巧不在,烦劳二位多跑一趟,抱歉得紧,快坐,喝茶,寒舍简陋,勿要见笑才是。”
一阵寒暄过后,方才转到正题之上,薛玉林嘬了口茶,看向成谨言道:“成兄,你这伤我早已听张兄提及过,不过实话实说,在下并无十足把握。”
成谨言呼吸一紧,旋即调换过来,抿唇道:“无妨,尽力一试便可。”
薛玉林郑重点头:“既如此,在下定竭尽全力。”
成谨言拱手:“有劳。”
薛玉林还礼:“哪里。”
“不知成兄在此可安排好住处?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成谨言随意客套两句,说都已经打典妥当,又问薛玉林何时可以开始治疗,薛玉林答道明日即可,嘱咐成谨言回去好生准备。
当晚容锦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按理说来治病的成谨言,又不是她,她紧张个什么劲儿,可偏偏就是这么不争气,不由自主地紧张,胡思乱想,大半夜又被大公子按在床上那啥啥一回,折腾累了方才睡去。
见她睡了,成谨言才动了动,张开眼皮,其实他亦是睡不着的……
翌日天未亮。
成安便站在门外禀报:“公子,薛先生来了。”
容锦:……
丫什么时辰了?抬头看看天,这特么还没大亮呢吧?大清早不睡个回笼觉,薛玉林你这么扰人清梦,确定不是故意的?不是为报当日在张府那“一箭之仇”?
甭管人抱着什么心思,好歹也是为了大公子,成谨言穿戴好后由成安推着去了前厅见客。
星眉朗目的薛玉林,身形修长挺拔屹立在前厅之中,听见声响投眼看过去,抱拳施了一礼。
“一大早便来打扰成兄,委实不好意思,只是玉林稍后还要出门看诊,望成兄担待一二。”
成谨言默然点头:“不碍事,劳烦越先生,开始吧。”
……
待薛玉林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过后,神色稍暗:“成兄,实不相瞒,你这条腿,在下治是能治好的,只是时间太久了,需得重新敲断,再另行接骨,且即便是好了,日后行动是没问题,却也不能太吃劲。”
成谨言眉目稍带喜色:“先生尽管动手医治,只要还能行动自如,其他都不妨事。”
薛玉林定神,片刻后道:“好。”
如薛玉林所说,想要治好成谨言的腿,必要破而后立,再次打断长错位的骨节。
成谨言硬生生咬牙挺着,疼的满身大汗,愣是一声没哼,唯有唇边溢出细碎的呻吟,和额头上的青筋,才能看得出他是有多疼。
容锦不忍再看,悄悄扭过头,不断擦拭他头上的冷汗。整整一个时辰,薛玉林才将成谨言的腿骨敲断又接上。
两人均不好过,一个疼的近乎失去知觉,一个累得手指都在发抖。
好在初步尚算成功。
“容锦姑娘,成公子的腿骨已重新接好,切记头七天,万万不可随意动弹,无论如何都不能,七日过后会重新生长血肉,需得万分小心注意,不可沾水,不可触碰,此时腿骨可能会奇痒无比,万不可用手去抓,可记好了?”
容锦点头:“记下了,多谢先生。”
薛玉林摆手,因着尚有急事,匆匆离去,只说明日再来。
容锦半蹲在成谨言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那条被裹成“粽子”的腿。
“还疼吗?”
成谨言抿唇轻笑,脸色苍白如纸:“不疼。”
容锦显些哭出来,信他个鬼!都这副模样了还能不疼?知道他是在宽自己的心,容锦心里明镜似的,可就是忍不住矫情一把。
“公子可有何想吃的?奴婢去做。”糕点什么她是不会,汤汤水水的还成,再不济炒两个拿手菜。
成谨言摇头:“锦儿说段故事与我听吧。”容锦想起上次在聚贤雅居讲的鬼吹灯还没讲完,索性将后半部分,删删剪剪讲了个大概。
而后大公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容锦:……
她的故事还有助催眠?MMP……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成谨言是断了骨头的,可得有一阵子好养。如若平时也就罢了,此时整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若非多年前经过一次,恐怕且有得熬。
如薛玉林所言,成谨言养伤的第七日开始,腿骨开始愈合,无法形容的又痛又痒,钻心的难受。
每每都要容锦看着,不让他用手去抓,否则非前功尽弃不可,容锦衣不解带受了三天三夜,想着她流产那次,大公子也守了她七日七夜。
成谨言笑了:“那次你是昏迷不醒,好伺候得紧,怎么摆弄都可。”
他可不一样了,抓心挠肝的难受,若非定力够强,恨不得直接将腿砍了才好。
想到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容锦黯然,垂眸不语,眼底尽是水花,成谨言揉着手底下的小脑袋,亦是心疼得紧。
“锦儿可怪我无用,护不住你我的孩儿。”纵使千防万防,还是被钻了空子,成谨言心中滔天怒意,可眼下还不到发作的时候,他不得不忍。
“是我自己没用,怨不得旁人。”
大公子突然语带严肃道:“容锦,看着我,告诉我,你可信我?”容锦不由自主点头,目前为止,她还是信他的吧。
成谨言又道:“若当真信我,就答应我,莫要轻举妄动,一切待我伤好以后再做定夺,你我联手,为咱们孩儿报仇可好。”
容锦神色微动。
大公子从来都是懂她的,她在想什么,他都知道!他知道她不甘,区区二夫人一人岂能担下所有罪责,或早或晚,容锦都会报这个仇,如今只不过是埋在心底罢了。
那幕后黑手,终归是要亲手浮诛了他,替她素未谋面的孩子报仇雪恨!如此深仇大恨,她一刻也不曾忘过。
他都知道。
所以这一刻,他给出承诺。
大公子是将他的心,掏出来给她看,容锦触动。
“好。”她答应,望两不相负。
这一刻,成谨言将容锦的手攥进手心,眉眼尽是坚定与真心。
“容锦,此刻起,你我算是真真正正的一道了。”两心交融,彼此心意相通,此生亦无憾。
……
半月过后,成谨言总算熬过最艰难的时刻,眼看着一天天好起来,眉眼间燃起许久未曾有过的希望。
近日连日阴雨,成谨言的腿疾却一次没有再犯过,容锦调笑:“这下公子的腿再不能当做判断天气好坏实用了。”
成谨言被她气笑:“原来曾经我还有这么个用途?”
“可不是……”
成谨言无奈,这些日子将她宠得越发没边儿,每每气他,偏还是他自愿的,且乐此不疲……
成大公子语:自家的媳妇,自己不宠,等谁来宠!
足足养了半年之久,一日薛玉林过来换药,解开纱布观察了许久,随手敲了几下询问大公子的感觉。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薛玉林点头:“嗯,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大可不必换药,这几日可有按我说的,时常走走。”
刚好打水过来的成安急着插话,颇为激动:“薛先生真乃神医,公子这几日已差不多行动如常,无需人扶了。”
成安感激,数月以来,每每见到薛玉林,都宛如再生父母,在世菩萨!让人哭笑不得。
薛玉林轻笑:那就好,虽说行动自如,日后也要小心注意,莫要劳累过度,不可做什么吃力的事情。”成安点头一一记下,他会督促的。
“先生用过午饭再走吧。”容锦留客道,薛玉林摆手:“不了,还要出诊,便先告辞了。”
容锦歪着头目送薛玉林出门,有些搞不懂:“那些自诩神医的,那个不是装模做样的装高冷,更有甚者千金难求一诊,为何这位薛先生,如此平易近人,几乎是有求必应?”
试问有几个神医,是像他这样,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的,令人费解。
“怎地,觉得薛先生很伟大?”大公子语调浓浓,一股子醋味儿。
成安现可是薛玉林忠实铁杆粉儿,抢在容锦前头忙不迭点头,对,对!薛先生是很厉害,也很……伟大!
单治好公子的腿这一条,他便能记他一辈子,感恩戴德。
成谨言剜他一眼,成安低头蔫吧了,公子这是怎地了?跟薛先生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嘛?额……余光扫了眼容锦,成安心中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公子简直视容锦为眼珠子,容锦夸赞薛先生,合着公子是押着补呢。
笨!
成安后知后觉,偷偷瞅了眼大公子,不动声色默默退下,他还是去后厨房烧开水去吧……
“嗯?怎地不说话了,平日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哦对了,刚刚薛先生好像是说,我现在已完全好了是不,呵……”
大公子莫名其妙发笑,还是那种不大正常的皮笑肉不笑,容锦心里发毛,感觉大事不妙?
“是,是,恭喜大公子恢复,奴婢喜不自胜,呵呵,呵呵……”
成谨言缓缓起身,行动如常地走到容锦面前,容锦退一步,他近两步,终于退无可退,一手捏上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薛先生的确医术超群,大公无私。不过本公子就是听不得从锦儿嘴里说出别的男人,该怎么办呢,嗯?”
Wold马呀!
容锦心脏扑通通狂跳不止。
完好无损的大公子,撩起人的手段,真真是……厉害了我的公子!
“还敢走神。”
成谨言语气不善,是这些日子太过纵着她,如今都敢明着面儿心猿意马,对着他还能想别的事,欠教训!
容锦慌得一批……
“冤枉啊公子,奴婢哪有,奴婢是被公子绝世风姿所吸引……”
大公子嘴角隐见抽搐:“贫。”
“天地良心,公子如今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绝世人物,奴婢站在您面前,都有些自惭形秽了,公子不会嫌弃奴婢蒲柳之姿吧?”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为保小命,容锦也是豁出去了,一连串的马屁脱口而出,自然的简直不像在拍马屁。
大公子还是很受用的,脸色好转,多云转晴:“且收拾行装,明日启程回去。”
出来的时日太久了,亦不知北方成家现下是何境况,成谨言之所以坚持南下跑到薛玉林这里治疗,也是因为在成家养伤怕出纰漏。
如今已然大好,是该回去了,有些事还需要彻底解决的。
殊不知,此一时彼一时,而今的成家,早已变了天!
成谨言回去的路上接到就在成家暗桩的飞鸽传书:成家有变,速回。
成谨言脸色微变:“成安,日夜兼程,速回凤阳。”
“出了何时?”容锦紧张问道,突然间心绪不宁,成谨言薄唇紧抿,面色阴沉:“成家出事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
当初离开之前,成谨言已经安排好一切,留下的暗桩,足够周转一年半载,等他回去。如今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竟然这个时候出事,成谨言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隐隐不安,盘算着可能纰漏之处。
成谨言一行日夜不休,连日赶路半月,行程已达过半,一日正午,停在荒郊野岭稍作休整后,成谨言下令继续赶路。
林中突然风吹草动,戒备之际,窜出几十个黑衣蒙面的杀手,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尼玛!
容锦暗骂,被大公子紧紧护在身后,尽管几个随从和成安都是以一挡几的好手,包括成谨言自己,可对方人数众多,双拳难敌四手。
没多久,成谨言一方败逃,大公子带着容锦仓皇而逃,成安断后,久久不曾赶上,身后尚有追兵,眼下二人被逼至绝地,断崖边上,前面便是万丈深渊,无路可逃。
容锦心底冰凉,倘若这就是她穿越的宿命结局,也算轰轰烈烈了。
“公子,我与你一起,同生共死!”
成谨言勾唇一笑,从前他总这么说,即便是死,也要拉着容锦一起,事到如今,一语成谶,成谨言轻声道:“傻瓜。”
狠了狠心,捞起容锦飞起纵身一跃:“锦儿,替我活下去!”终究还是舍不得,用尽全身力气,将容锦甩到悬崖对面,成谨言自己已无力施展轻功。
容锦模糊的双眼已看不清成谨言下落的身影,只听到耳边绝响:“活!下!去!”
容锦浑身疼痛却无暇顾及,爬在悬崖边上望下去,深渊之境早已没了成谨言的身影!
容锦撕心裂肺嘶吼:“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此仇不报,我容锦此生是不为人!”
对方十几个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纷纷撤退,只余崖对岸一身褴褛的小女人绝望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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